一碗馄饨滋味长
文 | 夏炳文
说起来，你一定不会相信。
在我结婚之前，我们家从来没包过馄饨，更没吃过馄饨！母亲什么面食都会做，就是没做过馄饨，估计舅奶（外婆）也从来没做过馄饨，都不会。身处穷乡僻壤，世代贫困人家，没做过，没吃过，很正常。
和妻子结婚后，在老家的小门楼下，她第一次包馄饨给我们吃，我们都感到很新奇，一个个馄饨，像花似的，整整齐齐排列在高粱杆锅盖上。全家人吃得不亦乐乎，弟弟吃了三大碗！都说比饺子好吃！
自此以后，托妻子的福，我们家常吃馄饨，也都喜欢吃馄饨，饺子呢，有点受了冷落。馄饨虽与饺子同属面食，面还是那个面，馅还是那个馅，但风味明显不同，你说怪不怪？
慢慢地，在妻子的“耳提面命”下，我学会了擀馄饨皮，学会了剁肉拌馅，学会了包馄饨。
馄饨皮和面，比饺子皮硬一点，比面条软一点，可加鸡蛋。擀馄饨皮，需要力气，更需要技巧。纱布放点淀粉，扎好，一面擀，一面轻拍，确保不粘，更可以擀得很薄。
我们多是吃鲜肉馄饨。
刚买来的肥瘦相间的新鲜猪肉，洗净切成小块，在案板上翻过来掉过去剁，自己剁出来的肉馅比摊点上绞肉机绞出来的肉馅，好吃太多了！为什么呢？就像世间的很多事情一样，说不清楚。
肉馅放食用油、酱油、盐、葱末、姜末、胡椒粉，食用油要多，酱油要多，盐要少。再稍微放点水，肉馅鲜嫩。我们还特别喜欢放韭菜，祛膻、提香、增鲜。肉馅反复搅拌，用筷子挑一点尝尝咸淡即可。我呢，还练成一种“绝技”——只需鼻子闻一闻，就能知道肉馅的咸淡，大差不离。
自己擀出来的馄饨皮，薄而筋道，包出来的馄饨肉馅可见。这样的馄饨，下锅煮开后，略用冷水激两次便可。下好即吃，不能耽搁。
我们吃馄饨，会用各种佐料兑汤，一定会放点荤油（猪油），香气逼人，那是灵魂。
面皮是自己擀的，肉馅是自己剁的、自己拌的，馄饨是自己包的，吃起来，味道就是不一样！
若在冬日，漫天大雪，热乎乎的两碗馄饨下肚，周身暖和，心满意足。
若是夏季，酷暑难耐，配上一杯冰啤酒，就着一碟放了酱油、醋、香油的蒜泥，更是痛快淋漓！
除了鲜肉馄饨，我还特别喜欢吃豆腐馄饨，清淡爽口。在纷乱喧嚣的城市里，很是吃出点“闲云野鹤、孤舟蓑翁”的意味。
念大学时，我很喜欢南京的小馄饨。
这种小馄饨，皮薄如纸，馅小似无。街头巷尾的馄饨摊，一碗肉馅，一摞馄饨皮，右手一只筷子，筷子往碗里一挑，左手捏起馄饨皮一角，筷子往馄饨皮上一放一卷，左手一握，便是一个。那速度，简直了得！再看那碗肉馅，一晚上食客来来往往，似乎也未见少。
汪曾祺曾写道：“馄饨都是现包现煮，老板就站在锅边的小案板旁包馄饨，五指合拢同时手大拇指往里一推，一个馄饨就成了。包好的馄饨点好个数往大锅里一丢，开锅后然后舀一勺滚水，把白瓷碗底事先备好的调料冲开，待馄饨上下翻腾几番后就捞出来，淋上几滴香喷喷的葱油，吹开热气，十颗不多不少。”南方小馄饨，大抵如此。这种小馄饨摊，让人思念而向往。
吃南京小馄饨，并不在馅，而在那碗汤，丰富的佐料，猪油、酱油、盐、味精、胡椒粉、葱花、虾皮、香菜、榨菜、紫菜、鸡蛋皮等，味道极鲜。小馄饨端上来，摊主还一定会问，“啊要辣油啊？”
《随园食单》中提到：“小馄饨，小如龙眼，用鸡汤下之。”小馄饨，加上鸡汤，自然鲜上加鲜。袁枚记载的是不是南京小馄饨，不知道，但据说一个南京人，一年的早饭，可以吃365天的小馄饨加油条烧饼。还别说，我也很喜欢这样吃，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吃了，很是想念。
最近四五年，妻子身体病殃殃的，毛病不断，更年期、眩晕症、耳聋耳鸣、乳腺结节、肺结节、甲状腺结节，加上已有30多年的心动过速，常常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生无所恋的，我们馄饨便很少吃，因为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和心情。再好的美食，没有一个好心情，那也是索然寡味。
我们常去二姐家的农庄，一为走一走，转一转，纾解郁闷；更为去混吃混喝，二姐做的饭菜真是好吃。二姐问我们想吃什么，我们说想吃馄饨。
二姐马上去贤官街买猪肉，肉馅一和一大盆，也是放了韭菜的。我们一起包馄饨，说说笑笑，其乐融融！馄饨一面包，一面放在冰箱里冷冻，馄饨吃过了，冰箱里的馄饨也冰冻得差不多了。每次都要带几大包，回家放在冰箱，不想做饭的时候，就下馄饨吃。
当你心情不好，有地方可以转转；当你不想做饭，有地方可以吃饭；当你病歪歪，有人始终牵挂着你——这般幸福的人生，夫复何求！
日本芥川龙之介说，人生不如一行波德莱尔；中国木心先生说，波德莱尔有时不如一碗馄饨。
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波德莱尔的诗可能不大读得懂，不懂也无所谓，扔一边去；可一碗馄饨是少不了的，必须要吃，还总能吃得有滋有味！
中国地大物博，南北饮食差别很大，似乎只有馄饨，大家是出奇一致地喜欢。
单就我们江苏来说，除了南京辣油小馄饨，还有苏州泡泡馄饨、扬州虾籽馄饨、无锡开洋馄饨、盐城鱼汤馄饨、淮安炒米馄饨、常熟绉纱馄饨、江阴刀鱼馄饨、泰州宣堡馄饨、靖江马桥馄饨，等等。
有时，真想去吃个遍！一朝闲云野鹤去，吃遍天下馄饨摊！相约同行，可否？
清朝诗人杨静亭《都门纪略》记载：“包得馄饨味胜常，馅融春韭嚼来香。汤清润吻休嫌淡，咽后方知滋味长。”
一碗简单的馄饨，滋味深长，能温暖你的生活！生活不止，对美食的喜爱就不会停止！
2024年10月1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