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琐记：给时间以生命
文 | 夏炳文
去医院买药，站在楼上，望着外面的世界。
阳光明媚，天气日暖。大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喧嚣而有序。南面的校园里，学生正在操场上打球，生龙活虎的。
这是多么温馨美好的画面！我常常这么望着，并为此而感动！
最近学了个新菜，学做菜总让人很快乐：冻豆腐化冻，切成小块，浸泡，挤干水分；大白菜，洗净切好；大虾扒好，去掉虾线；几个鸡蛋打入碗中搅拌备用，葱姜切好备用。锅放油，倒入鸡蛋，两面煎黄，划拉成小块；将鸡蛋拨到一边，放入葱姜炸香，放盐，倒入开水；放入冻豆腐，铺上大白菜，再铺上大虾；咕嘟咕嘟煮一会儿，尝尝咸淡，放胡椒粉、味精即可。
豆浆机打点豆浆，馏点沭阳糟面饼，吃起来美味香甜。我们常常这么吃，乐此不疲。
再过五十年，再过一百年，再过五百年，这么温馨美好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呢？我们这些人又会怎么样了呢？更千万年，桑田沧海，恐此地螺蚌壳遍地矣！
妻子一辈子陪我东奔西走，去了太多的医院，看到太多的病患，常常说，我们都知足吧，健康人要知足没生病，生小病的要知足不是大病，生大病的要知足还有钱治，活着的要知足现在还活着。我就笑她，病着病着，就能病成哲学家。
还能说什么呢，我们都好好珍惜每一天吧，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宝贵！
如果一生只读一本书，你会选择哪本？我一定选择——《诗经》。今天的我们，对生活、对情感、对人生的寻求，《诗经》里都能看到影子。它来自远古，却把光亮照进当下的生活。
今天来说一篇《氓》。故事是这样的：
集市上，一个男子以买丝为名，向女主人公吐露爱情，一会儿嬉皮笑脸，一会儿又发脾气，可谓软硬兼施，托了媒人，最后将婚期订在秋天。
从此以后，女子朝思暮想，望不到男子所在的复关，便泪流不止；既见复关，不禁眉开眼笑。她还打卦占卜，预测婚事吉凶。男方派车前来迎娶，她带着全部财物，高高兴兴地嫁了过去。
可是，时间一长，男子开始变心，她起早睡晚，辛勤劳作，丈夫变得暴戾残酷。夫妻关系渐渐不和，终至破裂。女子不得已又坐着车子，渡过淇水，回到娘家，遭到兄弟讥笑。
算了，算了，彻底分手断绝关系，不再指望他回心转意。然而，她真的能做到吗？
这简直不像一篇短小的诗歌，几乎可以算得上一部小说、一部电影，人生冷暖，可悲可叹！
这样的情节、这样的悲剧，三千年来，不断上演着，还将继续演下去。这便是《诗经》，有空去读读吧。
昨天透析，看看自己左手臂，血管爆起，伤痕累累，很有点心疼它，为我受了太多的罪。
我算了一下，从2014年移植肾坏死重新透析至今，已有十年。十年间，每周至少透析三次，有时四次，每次扎两针，一年大概300多针，十年就是3000多针。
一共挨了三刀：手腕处做了两次手术，透析用的瘘；血管有血栓，透析流量不够，到南京开刀取栓，留下一道六七厘米长的伤疤。
我发自肺腑地对我的左手臂说，实在辛苦了！可是，我一点补偿的办法都没有！
母亲生前常常看着我的手臂，很心疼地说，能不能换一只手？
我说，还没到时间，慢慢用，一只胳膊用到不能用，再用另一只胳膊，都不能用了，就插管透析。
我没敢对母亲说，连插管都不能，也就不能透，人就完了。
在这个嘈杂忙乱的时代，我们经常觉得很辛苦，体乏心累，忍不住感慨：下辈子不要做人，实在太辛苦了。
不，不要这样想，我们是没有下辈子的，你只能认真地过好这辈子。
这个世上，幸福的人很多，苦命的人也很多，更多的人是一会儿幸福一会儿苦命。有人很不甘心，怨恨上帝选中了自己，没办法，上帝随意扔砖头，砸着你了。
生活是苦的，但也是有趣的，有一大堆的喜乐。这些喜乐，不是刻意追求来的，是日常生活琐事中体悟到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一餐一饭有滋味，一朝一夕诗意浓。
人这一辈子，有趣的人是真正活了一万多天，而无趣的人，只是活了一天，重复一万多次而已。我们要学会给时间以生命，而不是给生命以时间。
生而为人，绝不后悔；活而有趣，孜孜以求。
看看今天的孩子，衣食无忧，父母老师疼爱有加；想起我们小时候，缺衣少食，每个人都没少挨父母老师打骂。
哪一种是幸运的呢？我竟然觉得现在的孩子很可怜，远远没有当年的我们幸福。
那时的我们，没有不调皮的，生活的艰辛没有没经历过的，所有的游戏没有没玩过的，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更重要的是，当你犯了错误，老师会打，回家还要挨父母打。
什么是幸运？你做对了，有人会夸奖你，你做错了，有人会指出来，还会督促你改正，这就是最大的幸运！
当你做错事，父母老师没人敢指出来敢纠正你，最多就是小心翼翼地说你两句，这是今天孩子最大的不幸！很多玻璃心的人就是这么来的，到社会上一碰就碎！
那时的父母，大多不识字，却能给孩子最正确的教育，让孩子懂规矩、上规矩，颇让人深思。真正好的教育，往往不是来自书籍里的大道理，而是源于生活里的小习惯。
有爱有管，赏罚分明，该表扬时表扬，该鼓励时鼓励，该批评时批评，该打骂时打骂。是非分明，一切按规矩来，这才是教育。
人皆有父母，父母各不相同，父母也是人，各有优缺点，有慈眉善目的，也有胡搅蛮缠的。老糊涂了，更难伺候。所以，关于孝顺，今天的人们很有点不知所措。
孝顺是很难的。两千多年前的孔子都知道。《论语》记载：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子夏问什么是孝道，孔子说：“侍奉父母，经常保持和颜悦色是最难的。遇到事情，由年轻人去做；有好吃好喝的，让老年人享受。难道这样就是孝吗？”
你能始终做到对父母和颜悦色吗？估计很难。
其实，关于孝顺，两千多年前的庄子，也说得最清楚。他有两句话：
第一句话：“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子女爱父母，命中注定，是怎样也解不开的。这是回答“我们应不应该孝顺”的问题，答案是必须孝顺。
第二句话：“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不论什么时候都要让父母安心，这就是最大的孝。这是回答“我们应该怎样孝顺”的问题，答案是让父母安心。
不管父母怎么样，我们必须孝顺；孝顺不仅仅是给他们多少钱，给他们买多少好吃的，而是你能不能让他们放心——这是庄子告诉我们的。
上周日登山，从连云港老街登顶海上云台二桅尖。
初春时节，阳光明媚。山间虽无翠叶鲜花，枝头已有浅绿嫩芽，让人充满期待与喜悦。
身热汗流，时择大石而歇，吃苹果，吃梨，吃西红柿，吃黄瓜，吃车厘子，吃黄桃罐头，吃茶叶蛋，近观泉水，远眺大海，不亦快哉！
登得山巅，铺席摆菜，大快朵颐，笑声不断。引得游客驻足观看，不时有人拍照，不曾想，吾等已成他人眼中风景矣。
从四道崖下山，泉水不断，山路崖石湿漉泥泞，满身泥浆，对视而笑。
进入山间，方知山如此翠、水如此碧、石如此奇、风如此清、内心如此快乐、人生如此美好！每一次的全身心放松，都让我们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喜欢山水到什么程度？正如袁中道云：“少年见妖姬，高士见山色，虽浓淡不同，其怡志销魂一也。”我们喜爱山色，就像少年爱上美女，让人怡情销魂！
平生自有山水癖，梦魂常在峰峦间。
李白《襄阳歌》云：“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黄庭坚词云：“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王阳明诗云：“明月清风不用钱。”
元曲《挂金索》：“无忧虑，孤云野鹤无拘束。草庵内，闲看金书。窗外林泉，隈山傍水竹。明月清风，堪为伴侣。”唐代高僧智亮有一首耐人寻味的诗，“人间漫说上天梯，万转千回总是迷；曾似老人岩上坐，清风明月与心齐。”
苏东坡在《赤壁赋》里感叹说，“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之无尽藏也。”
古人翻来覆去讲清风明月，可不是瞎拽文说着玩的。
当今时代，声色犬马，光怪陆离，醉生梦死，不知所归。很多人常忧房不够豪华、车不够高级、钱不够充足，可是，遍地美景，可曾真心着一目？
我们要多学学苏轼，多读读他的《记承天寺夜游》：夜晚，正要脱衣而眠，月光如水，照进门户，真美啊，兴奋不已，立即起身，到承天寺找张怀民，两人一起庭院散步赏月。哪个夜晚没有月亮？哪个地方没有月亮？只是缺少像我们这样两个清闲的人罢了。
所谓闲人，不是身闲，而是心闲——内心平静，饶有情趣，兴至而去，兴尽而归。
丰子恺说：
这个世界不是有钱人的世界，也不是无钱人的世界，它是有心人的世界。你若爱，生活哪里都是爱，活着这回事，本来如此单纯。
2024年3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