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萝卜
文 | 夏炳文
什么是“半夏萝卜”?其实就是水萝卜。
“桃花落处无人见,濯手惟闻涧水香。”该开的花开了,该落的花落了,暮春也到了,天气一天热似一天,衣服脱了一件又一件。
这样的时节,春深夏浅,虽春犹夏,沭阳人称之为“半夏”;也是这样的时节,水萝卜大量上市,沭阳人称之为“半夏萝卜”。
这种叫法,其他地方有没有,我不知道,但这名字真好,有浓浓的时令气息,能吃出春夏之交、万物生机的鲜味。
最近,妻子每次上街,都会买上一些“半夏萝卜”,削去长缨和细根,洗得干干净净,放在茶几上。
没事时,总会随手吃上一两个。半夏萝卜,皮薄、汁多、清脆、甘甜、微辣,特别美味,是当水果吃的。特别是饭后,沙发上来个葛优躺,翻看着手机,啃个半夏萝卜,神仙般惬意!
现在每次登山,也会带上一些“半夏萝卜”,坐拥崇山峻岭,极眺蓝天白云,吃着半夏萝卜,其心悠然,其意悠哉!
这样的快乐,都是拜半夏萝卜所赐。
元代诗人许有壬写萝卜,“生荐脆如梨。”生吃酥脆如梨。有这么好吃的半夏萝卜,谁还吃水果呢?
水萝卜,中国古代有吗?应该是有的。
《明宫史·饮食好尚》:“立春之时,无贵贱皆嚼萝卜,名曰‘咬春’。”
清代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新春日献辛盘。虽士庶之家,亦必割鸡豚,炊面饼,而杂以生菜、青韭菜、羊角葱,冲和合菜皮,兼生食水红萝卜,名曰‘咬春’。”
清末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打春即立春,是日富家多食春饼,妇女等多买萝卜而食之,曰‘咬春’,谓可以却春困也。”
他们吃的,不知道是不是水萝卜,从“水红萝卜”一词看,应该是的。春日吃萝卜,谓之“咬春”,一个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
水萝卜分很多种,如樱桃红水萝卜、四叶水萝卜、五叶水萝卜、六叶水萝卜等,我是分不清的,就知道水萝卜有大一点的,多是自上而下,由红而白渐变;有小一点的,多是全红。
分类是专家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一个字——吃,别的不操那心!
中国古人是最会起名字的。
元代王祯《农书》载:
老圃云:萝卜一种而四名。春曰破地锥,夏曰夏生,秋曰萝卜,冬曰土酥。故黄山谷云:“金城土酥净如练”,以其洁也。
萝卜因四季而有不同叫法:春天叫“破地锥”,夏天叫“夏生”,秋天叫“萝卜”,冬天叫“土酥”。
那么,春天的水萝卜,应该叫“破地锥”了,倒也十分形象。
水萝卜除了可以生吃,还可以凉拌。
拇指大小的水萝卜,我们称之为“小水萝卜”,去缨洗净,用刀拍拍,裂而不碎,装入盘中,浇上糖醋,是佐酒佳品,我特别喜欢吃。
小时候,酒席桌上,大人喝酒,我就专门吃这种糖醋小水萝卜,百吃不厌。
大一点的水萝卜,可切成细丝,做成糖醋萝卜丝,味亦佳。
水萝卜适宜生吃凉拌,很少有烧的,但也有。
汪曾祺《萝卜》一文中说:
烧小萝卜,来北京前我没有吃过(我的家乡杨花萝卜没有熟吃的),很好。有一位台湾女作家来北京,要我亲自做一顿饭请她吃。我给她做了几个菜,其中一个是烧小萝卜。她吃了赞不绝口。那当然是不难吃的;那两天正是小萝卜最好的时候,都长足了,但还很嫩,不糠;而且我是用干贝烧的。她说台湾没有这种小萝卜。
汪曾祺说的这种“小萝卜”“杨花萝卜”,就是沭阳人口中的小水萝卜。
水萝卜烧吃,对我们这些喜欢生吃的人来说,觉得有点暴殄天物,哪里有生吃好吃呢?根本没法比。
对萝卜,李时珍说,“可生可熟,可菹可酱,可豉可醋,可糖可腊,可饭,乃蔬中之最有利者”,吃法花样繁多,但对水萝卜来说,最适宜的,还是生吃,毋庸置疑。
春日,万物复苏。
小园田里挖好一块地,晒上几天,将土块碾碎,平整好田畦,撒入水萝卜种,翻入土中。得了,您就䝼好吧,等着吃就行。
沭阳有句俗话,“豆三麦六,菜籽一宿。”意思就是,黄豆三天出芽,麦子六天出芽,菜籽一天就出芽了。
小水萝卜种子和菜籽差不多,出芽也很快。出芽时,顶着两片叶子的小苗嫩绿嫩绿的,煞是惹人怜爱。
间苗之后,每次水浇足浇透,一天一个样,水萝卜蹭蹭长。水若不足,萝卜又干又辣,难吃。
水萝卜喜欢沙质土,我的老家在沭阳贤官,是典型的沙质土,种出来的水萝卜特别好吃。
小时候,早上起来,走到小园田,水萝卜带着晶莹透亮的露珠,随手薅起,揪去萝卜缨,打上井水,搓搓洗洗,一口下去,嘎嘣脆。
这样的水萝卜,“尚含晓露清”,满口清香,一天的时光都是清香的。
“萝卜上市,郎中下市”,“萝卜出了地,郎中没生意”。半夏时令,鲜嫩的水萝卜,又美味又祛病,赶紧吃起来!
记住了,要生吃啊!
2024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