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你喜欢吃的
文 | 夏炳文
《孟子·告子上》：“食色，性也。”对于人来说，享受吃喝也好，喜欢繁华美好的事物也好，都只是人的天性罢了。想想也是的，一个人，如果连吃喝都不讲究、不享受，那这一辈子还活个什么劲？这个讲究，这个享受，其实很简单，就是吃你喜欢吃的。
曾有人问，看你的文章，好像喜欢吃的东西很多，很少有不喜欢吃的。
我说，是吗？那我来告诉你。
我最喜欢吃糖，什么糖都喜欢吃，白糖、红糖、软糖、硬糖、砂糖，奶糖、水果糖、巧克力……凡是带糖的都喜欢，喜欢西红柿拌糖，喜欢甜饭，喜欢蜜三刀，喜欢糖三角。白米粥吃腻了，放几勺糖，立马狼吞虎咽；饭吃撑难受，吃点糖，立马好受。每次写文章，只要有糖，一面吃一面写，似有泉涌。只要有糖，我的生活就阳光灿烂。
我还喜欢吃肥肉，喜欢大肉面，一口面条，一口酥烂的大肉，再来一口大蒜，人生痛快淋漓若此！喜欢吃红烧肉，特别喜欢江南的红烧肉，因为糖多。平时烧肉，也是喜欢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纯瘦肉，若干柴粗粝，毫无乐趣。只要有肥肉，我的心情便畅快无比。
又喜欢糖，又喜欢肥肉，所以最最喜欢的是糖肉。饭店精心烹饪的也好，自家简单制作的也好，都喜欢，有糖有肥肉就行。糖肉上桌，拼命忍住，就吃两块；吃完了，望望，没忍住，又吃两块；再望望，还没忍住，再吃两块。然后，妻子看我好几眼，糖肉连碗被端走了。
这是遗传，糖肉，我们全家没有不喜欢吃的，还都能吃。母亲吃不下饭，吃几块糖肉，再用糖肉汁泡干饭，吃得美味香甜。大姐回老家，饭还正在做，有点饿，也是先吃一碗糖肉垫垫肚子。
每年春节，全家团圆，总是少不了一小盆糖肉，看清楚了，不是一碗，也不是一碟，而是一小盆，端上桌，一会儿便风扫残云，盆干盆净。回味之余，伤感不已——这么热闹欢乐的家庭大团圆，已然不复存在。人间本如寄，此生无归程！奈何！奈何！
这么吃，会不会得糖尿病？会不会血脂飙升？谁知道呢？不想管那么多了。生有涯，死有期，人不能太克制委屈自己。痛快淋漓的一年，抵得上委曲窝囊的十年。
其他喜欢吃的，也很多，按照沭阳话来说，我就是“不拣嘴”，什么都吃，好吃难吃都吃一肚子，这样的人，是一种福气，活在世上不容易受罪。
妻子肠胃不行，不能吃不愿吃的东西就很多，出去赴宴，一大桌子菜，我这也吃那也吃，心满意足，妻子回家说还没吃饱，再吃点零食压压肚子，你说受不受罪？
我不喜欢吃、不愿意吃的东西，其实也不少。
不愿意吃鱼。
鱼是好东西，不是不好吃，我也喜欢吃，但就是怕刺，不愿意吃。
别看我平时慢性子，似乎是最适宜吃鱼的，其实是急性子，或者说很有点心浮气躁，做事慌慌嘈嘈的，一点都不仔细，因为这个，一辈子被妻子说过太多次。自己反思一下，的确如此，批评是对的，诚恳接受，但禀性难改。
只要吃鱼，特别是像鲫鱼、翘头鲢等小刺多的鱼，我基本上十次有八次被卡了嗓子，弄得我很有点心理阴影，看见吃鱼就发怵。外出赴宴吃鱼，我就吃鱼肚上面的一点肉，别的地方不敢碰。
家里也吃鱼，多是海鱼、鳝鱼，或是昂针鱼、鲢鱼、鲫花鱼等，无小刺或少刺，妻子还总是将没有刺的部位㧅给我。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愿意吃鱼，愿意吃大肥肉，畅快淋漓，或者宁愿干饭就咸菜梗。
不喜欢吃花菜。
鱼是喜欢但不愿意吃，花菜就是典型的不喜欢。
都说花菜是一种营养价值很高的蔬菜，而且还有防癌抗癌功效，反正是高级得不得了。可是，那种干巴巴的味道，就是不喜欢。尝试了不少次，还是不喜欢。妻子一买花菜回来，我就皱眉头。
所以，我们家很少吃花菜。
不喜欢吃鲍鱼。
家里没买过鲍鱼，都是外出赴宴吃的。酒席间，那一碟碟鲍鱼端上来，精致极了，郑重其事地㧅进嘴里，往往咬不动嚼不烂，大庭广众之下，请客的人盛情难却，你还不能吐掉不吃，只能囫囵吞枣地咽下去，简直不是吃饭，就是受罪的。
吃这么一块鲍鱼，还不如吃个大肉坨子舒服。没办法，粗陋本色，对精致的食物没有兴趣，就喜欢大块肉大口酒。
不喜欢吃苦瓜。
原因很简单，就是那种苦味受不了。起码尝试过十多次，每一次都受不了，现在彻底投降，不再尝试。
从此，我们家没有买过苦瓜，外出吃饭也从来不吃。别人说苦瓜这样好那样好，好我也不吃。
不喜欢吃秋葵。
洗好切开，黏黏的，滑滑的，就不大舒服，炒好以后，也没有什么好的口感，还特别容易老，所以不喜欢。
有段时间不吃咸鸭蛋。
咸鸭蛋其实是很好吃的，蛋白鲜咸，蛋黄流油，实乃佐餐佳品。
十多岁时，一年夏天，我到在医院工作的大姐那里吃中饭，其中就有咸鸭蛋，真好吃，吃了不少。
吃完饭，步行回家，四五里路，突遇暴雨，一路狂奔，呕吐不止，翻江倒海，吃的所有东西都吐完，继续吐黄水。
那一次以后，我见到咸鸭蛋便犯恶心，更别说吃了，这样持续了十多年，后面慢慢的，又重新吃起咸鸭蛋来。
现在透析，不能多喝水，不能吃咸，咸鸭蛋也便很少吃，偶尔尝尝。
有段时间不吃月饼。
过去的日子实在太艰难，正常吃煎饼、喝山芋稀饭，很难吃到面条、饺子等，至于糕点零食，更是想都别想。父亲带两根油条回来，母亲藏在碗橱里，每次都是一小截一小截分给我和弟弟吃，她自己一口都舍不得吃。1983年高二毕业参加高考，第一次放开吃油条，我一顿吃了十几根。
1980年，我14岁，到县城念初三，人生地不熟，每天很孤单，过完中秋节，母亲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两块月饼让我带上，我也舍不得吃，就放在盛衣物的小木箱里。
没曾想，小木箱里还放了防虫的樟脑丸，月饼全是樟脑丸的味道。我狠狠心咬咬牙，实在不忍浪费，将带有浓浓樟脑丸味道的两块月饼吃了下去。
从那开始，只要我看见月饼，都能闻到樟脑丸的味道，也就很长时间不吃月饼。
现在呢？自然是吃的，因为是甜的，还特别喜欢吃，但只吃五仁月饼，真材实料。
写到这里，我问妻子，还有什么我不喜欢吃的？
妻子说，饿你三天，看你什么不吃？狗屎都吃。
我大笑。
想起孔子他老人家有“八不食”：
食钮而蚀，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沽酒市脯，不食。
陈粮、鱼肉不新鲜不吃，食物变了颜色不吃，发臭的食物不吃，没煮熟的食物不吃，不是当季的食物不吃，肉切得不方正不吃，没有酱不吃，街上买回来的酒和腊肉不吃。
这有点过了，刻意地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这样活着，累不累？
辛弃疾说：“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在有味与无味之间追求生活的乐趣，在材与不材之间度过自己的一生。
无论是喜欢吃，还是不喜欢吃，顺其自然，自得其乐，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不知不觉，2023即将过去，2024扑面而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来日并不方长，未来未必可期。吃你喜欢吃的饭，处你喜欢处的人，做你喜欢做的事，看你喜欢看的景，人生足矣。
2023年12月3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