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读鲁迅全集的第二卷(2/20),第二卷的第一本是《热风》。
“题记”部分提到,这本书是鲁迅先生在《新青年》的《随感录》中做的一些短评的合集。这些短评均为针砭时弊而作,但还能集结重新出版,让鲁迅先生感到悲哀。“我以为凡对于时弊的攻击,文字须与时弊同时灭亡,因为这正如白血轮之酿成疮疖一般,倘非自身也被排除,则当它的生命的存留中,也即证明着病菌尚在。”
关于书名的由来,鲁迅先生说:“我却觉得周围的空气太寒冽了,我自说我的话,所以反而称之曰《热风》。”希望这一股热风,能继续为凌冽的空气带来温暖吧。
刚读几篇,我发现鲁迅先生的担心并非多余,那些“时弊”仍然残留于当下的社会。鲁迅先生的确是时代的先锋,很多思想如今读来也不过时。
比如第一篇“随感录二十五”,讲子女教育和父母责任。他说,“中国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只要多,不管他才不才。生他的人,不负教他的责任。”而一切问题的根源都在父亲。他们只是“制造孩子的家伙,不是‘人’父亲。”
可以看到,鲁迅先生一方面对旧社会恨得咬牙切齿,另一方面也对中国的少年满怀希望。他痛心于中国为人父者的“只生不养”,又害怕青年被旧社会压榨得缩手缩脚。
他说,“所以我时常害怕,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也说,“纵令不过一洼浅水,也可以学学大海;横竖都是水,可以相通。几粒石子,任他们暗地里掷来;几滴秽水,任他们从背后泼来就是了。”
鲁迅全集才读到第二卷,有个小发现:鲁迅先生经常提到两个人,尼采和易卜生。
随感录四十八。
随感录五十四,鲁迅先生发了一通感慨:“中国社会上的状态,简直是将几十世纪缩在一时。”新的与旧的,先进的与落后的,交织在一起。此处,鲁迅先生打了一个很棒的比喻:“这许多事物挤在一处,正如我辈约了燧人氏以前的古人,拼开饭店一般,即使竭力调和,也只能煮个半熟;伙计们既不会同心,生意也自然不能兴旺,——店铺总要倒闭。”
读到随感录六十二,颇有感触。 鲁迅先生说,古来很有几位恨恨而死的人物,一面说着“怀才不遇”“天道宁论”的话,一面狂嫖滥赌或醉生梦死。其实,只要厉声喝问他们几个问题,他们细细地想,可能就慢慢地悔了。“您知道北京离昆仑山几里,弱水去黄河几丈么?火药除了做鞭爆,罗盘除了看风水,还有什么用处么?棉花是红的还是白的?谷子是长在树上,还是长在草上?桑间濮上如何情形,自由恋爱怎样态度?您在半夜里可忽然觉得有些羞,清早上可居然有点悔么?四斤的担,您能挑么?三里的道,您能跑么?”
《知识即罪恶》,是鲁迅先生写的一篇“幻想”小文,讽刺反对智识的人。在这篇文章里,鲁迅先生展现出了深厚的黑色幽默功底,读得人忍俊不禁。
来接他下地狱的怪物,不是牛头马面,而是猪头羊面。“我便悟到,牛、马还太聪明,犯了罪,换上这诸公了,这可见智识是罪恶……。”
因为是发在报上的文章,很多内容就是打嘴仗。而嘴仗的内容,大多是鸡毛蒜皮:嘲笑那些只因把旧书翻印得精美而自称的“国学家”,提倡使用西式标点,反驳外国人名不能使用音译,等等。
虽然这些都是“小事”,却很重要。正如改朝换代,也要易服,定新的国号,制新的礼仪。一是昭告天下,新朝代不同于旧朝代。二是展现一种新的气象。
新文化运动,比新定一个国号更难。它要改变的是陈腐的文学、文化,是为了推动时代进步。它要对抗的是根深蒂固的习惯,和无数大脑中守旧的思想。所以更要从方方面面推行新式——也更为科学——的方法。改革的成功,只能由这些细节积累而成。
越来越感到,世上没有小事,所有大事分解下来都是小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