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正传》
读初中时,有位政治课老师,男,很年轻,戴眼镜,喜欢在课上谈天说地。有一回说起阿Q,他说,阿Q不叫阿Q,应该叫阿贵。我当时疑惑,心想什么歪理论,或是老师在吹牛吧?
这次重读《阿Q正传》,才发现是以前读书没认真,鲁迅先生在小说中写了阿Q名字的由来,Q确实应该是读音“贵”的缩写——“我曾经仔细想:阿Quei,阿桂还是阿贵呢?”
此为一点,好书要多读,总能读出新意。
第二,本次读《呐喊》,竟读出了漫威大片之感。《孔已己》《药》《风波》轮番上场,相互独立又发生在同一个背景下——鲁镇。到了《阿Q正传》,故事背景改到了未庄,但读到“听说那邻村的航船七斤便着了道儿,弄得不像人样子了”时,我一拍大腿,联系起来了,鲁镇宇宙!
第三,鲁迅先生的描写,用词简练,但无比精准传神。举个很短的句子,“他刚刚一跄踉,那用整株的木料做成的栅栏门便跟着他的脚跟阖上了”。栅栏门跟着脚跟阖上了,我仿佛看到了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第四,读鲁迅先生的小说,有个感受,他的小说风格与杂文风格一脉相承。我们说风格是什么?是作者观察世界的视角和态度,因此不易变。
鲁迅先生的小说与杂文一样,满是戏谑和反讽。
比如,阿Q被带到大堂上后,“便知道这人一定有些来历,膝关节立刻自然而然的宽松,便跪了下去了。”自然而然的宽松,生动且讽刺。
《社戏》
余华老师说过,鲁迅先生有些散文,读起来像小说,比如《五猖会》。
我读《社戏》,有相反的感觉。这篇小说读起来像散文,像鲁迅先生写的童年回忆。小说最后一句,“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
我觉得鲁迅先生发自肺腑的感慨,他对旧社会的美好回忆,都留在童年了。
《社戏》的文字真的好,鲁迅先生有一种诗人气质,常能把普通词语用出新意。举个例子,“我同时便机械的拧转身子,用力往外只一挤,觉得背后便已满满的,大约那弹性的胖绅士早在我的空处胖开了他的右半身了。”
《药》
鲁迅先生的用语简炼而传神,廖廖数笔就能抓住人物特征,而且生动。我想起斯蒂芬·金的忠告,人物描写切忌事无巨细,一定要抓核心特征。
以《药》为例,鲁迅先生一句话,就把小栓瘦骨嶙峋、病入膏肓的形象刻画出来了。“小栓坐在里排的桌前吃饭,大粒的汗,从额上滚下,夹袄也帖住了脊心,两块肩胛骨高高凸出,印成一个阳文的‘八’字。”
对于华大妈,也有两处细微的心理描写,抓得很准。一次是康大叔口无遮拦,嚷道:“包好,包好!这样的趁热吃下。这样的人血馒头,什么痨病都包好!”华大妈听到“痨病”这两个字,变了一点脸色,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又立刻堆上笑;搭赸着走开了。
另一处是华大妈给小栓上坟,看到旁边夏瑜的坟上有一圈花环,而自己儿子的坟上只有几点不怕冷的青白小花,“便觉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种不足和空虚,不愿意根究。”
《明天》
《明天》中,单四嫂子丧子的悲痛,与红鼻子老拱和蓝皮阿五的看客心态,形成强烈对比。
特别是蓝皮阿五,说着想帮单四嫂子抱宝儿,结果走不多久就将孩子还了回去。哪有送人不送到家的道理……或许他只是想趁机揩一下单四嫂子的油罢了。王九妈不愿他去置办棺材,他骂王九妈“老畜生”。许了他抬棺材的活儿,结果下葬那天,他一整天都没到。所以,估计他也是随口说说而已,要么就是贪恋置办棺材可以骗点小钱。
《一件小事》
《故乡》
以前没注意,本次重读《呐喊》才发现,鲁迅先生构建了一个“鲁镇宇宙”!我忽的想起河南郑州的戏剧幻城,如果打造一个空间,咸亨酒店、《药》里的茶馆、《风波》里临河的土场,将《呐喊》里的相关的故事集中在一起演,应该会很有意思。
《故乡》里,鲁迅先生对人物的刻画真是教科书级别的(字面意思的教科书级别。)
“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亲早已迎着出来了,接着便飞出了八岁的侄儿宏儿。”
——这个“飞”字用得非常精准。
——时隔这么多年,当年课本上的“圆规”还是那么鲜活。
读完《故乡》我有一个感受:生活是一台制造悲苦的机器,能将闰土变为黑土。但希望永远在,哪怕不在自己身上,也永远饱含在下一代身上。
《白光》
《白光》,陈士成的连续十六次落榜,让我想起了那些高考钉子户。十六次,在高考钉子户那里也算不得什么,因为有连考了二十几年的。连考二十多年,当记者问他未来的打算,答曰:“明年继续。”新时代的高考,当然非旧时代的科举可比,都是科学命题,考不上不能怪考官有眼无珠。而且,没考上也不至于穷途末路,逼人发疯,这也是时代的进步吧。
在小说里,鲁迅先生反复提到“白光”。它象征着希望呢,还是预示着发疯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