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全集读到第四卷了,已读过鲁迅先生写的小说、杂文、散文、书信,甚至散文诗。但不论什么体裁,发现他很少谈论读书。
在应《京报副刊》的请求,为青年人推荐必读书时,他甚至写道:“从来没有留心过,所以现在说不出。” 然后给了一点很笼统的建议,“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人,多看外国书。” 自然,这点建议后来引来了不少“国粹家”的声讨。
《而已集》里有一篇,《读书杂谈——七月十六日在广州知用中学讲》,算是鲁迅第一次讲读书,却一下子把读书讲得很透彻。鲁迅先生的观点竟是那么的“现代”,我读了也很受用。
鲁迅先生首先将读书分为两大类,为了生计而读书,和为了兴趣而读书。
为了生计读书,跟木匠磨斧子,裁缝理针线没什么区别,并不见得高尚,有时还很痛苦。而为了兴趣读书,则跟爱打牌的人一样,乐在其中,日日打,夜夜打,有时被公安局捉去了,放出来之后还是打。
真正爱打牌的人,目的并不是赢钱,而在有趣。其乐趣,在一张一张牌摸起来时的变化无穷。读书也一样,每一页书里,都蕴含着无穷的乐趣。读书当然可以“扩大精神,增加智识的,但这些倒都不计及,一计及,便等于意在赢钱的博徒了,这在博徒之中,也算是下品。”
虽然为了智识而读书“算是下品”,但鲁迅说,他不是要大家都“不务正业”,只读感兴趣的书。而是提倡,在本业之外,多读课外书。比如学理科的,就偏偏看点文学书;学文学的就偏偏看点科学书。因为鲁迅相信,“世界还没有如此简单,学问都各有用处”。
鲁迅还有一点观察,可谓非常贴切。他说,“如果一本书拿到手,就满心想道,‘我在读书了!’‘我在用功了!’那就容易疲劳,因而减掉兴味,或者变成苦事了。”
我一直努力在找一种平衡,一边为了照拂自己的兴趣而读书,一边有所捡选地读书。后者暗含的意义便是,我一定要从书中有所收获。读书要有根基,不能漫天跑。这种想法没有错,但现实却是,有时我打开一本精心挑选的书,判断它值得读、应该读,但就是感到索然无味,难以为继,只得关上。
因为专业关系,对于如何读文学书,鲁迅提了比较明确的建议。他说,可以先看几种名家的选本,找到喜爱的作家后再读他的专集,然后看看他在文学史上的位置。如果还觉得不详细,可以再读一两本他的传记。
总之,读文学书是一个先广撒网,再收网的过程。这跟我的既为了兴趣又有所捡选的读书策略,颇为一致。我现在也是这样读鲁迅的,刚进行到读专集的部分。
在《读书杂谈》中,鲁迅还由如何读文学批评,漫谈到了读书态度的大问题。
不读书肯定不行,但读死书也不行。“倘只看书,便变成书厨,即使自己觉得有趣,而那趣味其实是已在逐渐硬化,逐渐死去了。”
正确的做法是什么呢?“所以更好的是观察者,他用自己的眼睛去读世间这一部活书。”鲁迅的意思是,读书要结合自己的观察、自己的思考,尽信书不如不读书。
这也是我的体会,现在我特别注重读书时的知行合一:真正知道了、认可了,就要去践行,否则不是真知;相反,如果书上的知与生活中的行不一致,就要先打个问号,再多加思索,不盲目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