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本被书名耽误的好书。
《像罗马皇帝一样思考》，鸡汤味儿太浓，容易招致反感。这本书也在我的书架上躺了很久，我才鼓起勇气打开——仍然带着一丝怀疑。
不过，当我才读到序言部分，就惊喜万分。原因在于，序言部分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作者如何跌入人生低谷，如何开始研读哲学，如何练习心理疗法，如何发现斯多葛哲学，如何决定讲述斯多葛哲学家的故事，最终如何选中了马可·奥勒留……
没人能抵抗故事的魔力。
事实上，这是一本由受过哲学训练的人写的，解读马可·奥勒留和《沉思录》的好书。本书作者唐纳德·J.罗伯逊，研究斯多葛哲学20余年，出版了多本介绍斯多葛主义的书籍，还是非营利组织现代斯多葛（Modern Stoicism）的创始成员之一。
这是我读过的第二本解读斯多葛主义的书。另一本是《像哲学家一样生活》，它不仅带我初识了斯多葛，还让我在兴趣的引领下接连读了《塞涅卡道德书简》《哲学谈话录》和《沉思录》。
不过，《像罗马皇帝一样思考》有不一样的精彩。它不仅深入解读了《沉思录》，还展现了大量马可·奥勒留的人生片断——让我对这位哲学皇帝更感兴趣了。
斯多葛主义，本来就重实践，轻理论。学习斯多葛主义的方法，就是要知行合一，一边理解其要义，一边践行。对应地，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斯多葛主义者，听他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的行为。
马可的生平，确实让人钦佩。
罗伯逊说，本书内容基于对历史书籍的细致阅读，但“除了基于现有的材料，主要还是依靠想象来进一步展开马可的生平事件。”
本书的另一个特点是，在解读斯多葛学派主张的同时，结合了现代心理学的观点。
这有两个原因，一是现代认知疗法的哲学起源，本就可以追溯到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二是罗伯逊相信，将斯多葛主义与认知行为疗法结合起来，更适合作为预防心理问题的长期手段。
事实上，斯多葛学派的某些观点与现代心理学如出一辙。
斯多葛主义主张将事实与判断分开，提倡用简单明了的语言描述事件，摈弃误导性的语言和是非判断，剥离修饰性或情绪化的语言。这可被视为认知行为疗法的古老起源。
此外，斯多葛主义还有一些具体的“保持认知距离”的方法。
一是“控制二分法”，即将事物分为受我们控制和不受我们控制的类别。对于不受控制的事物，尽人事以知天命就可以了，坦然接受任何结果。
二是考虑面对同样问题，他人（通常是自己尊敬或景仰的人）会怎样做？通过制定“应对计划”，能有效降低焦虑。
三是向别的斯多葛主义朋友求助，寻求一种更有建设性的看待问题的方式。每当遇到困难时，斯多葛派哲学家帕格尼斯·阿格里皮纳斯，就会给自己写这样的信。
具体内容上，本书结合马可·奥勒留的生平事迹，先介绍了斯多葛的起源，然后分别论述了几个宏大的主题，包括：如何表达，如何追寻美德，如何克制欲望，如何忍受痛苦，如何战胜恐惧，如何应对愤怒，如何面对死亡。
01 什么是斯多葛主义
在海难中失去一切的芝诺，在雅典创立了“斯多葛学派”——那是在他学习哲学大约二十年后。芝诺先是克拉泰斯的追随者，而克拉泰斯信奉第欧根尼的犬儒主义哲学，因此斯多葛主义与犬儒主义一直联系紧密（塞涅卡就经常在书信中引用犬儒主义观点）。但芝诺一直在设法结合雅典不同哲学的优秀方面。
“斯多葛”是“画廊”的音译。“斯多葛学派”这个名字可能也暗示了该哲学实用、脚踏实地的本质。
对于斯多葛学派，人生目标就是“顺应自然的生活”，这与明智和道德的生活同义。斯多葛主义与犬儒主义一样，认为美德是唯一的益事。它将基本美德划分为四类，智慧、正义、勇气和节制。但智慧是基础，其他三种美德都是智慧在不同领域的运用。智慧，就是正确地运用理性。
可能是对理性的强调，让世人产生了一种流行的误解，认为斯多葛主义者都是没有情绪、冷漠的人。不对。斯多葛主义者也会有情绪，但他们将之视为自然反应，而且无关紧要。它们既不好也不坏，是无所谓的。斯多葛主义的练习，正是要用理性，超越这些情感。
这又让人们产生另外一种误解，认为斯多葛主义就是禁欲主义。禁欲主义强调隔绝快乐和忍受痛苦，斯多葛主义则把快乐和痛苦视为无关紧要。如果说禁欲主义的策略是压抑痛苦，那么斯多葛主义就是利用理性来转化痛苦。
除了相信理性是人类的本质，斯多葛学派还相信社会性是人类的本质。斯多葛学派将他们的理想描述为世界主义，或者将自己称为“世界公民”。他们格外看重公平、正义、善良等美德。
02 如何表达
斯多葛的创始人（芝诺）将我们对任何事件的反应划分为两个阶段，最初的想象和判断。最初的想象，可理解为人的第一反应，它往往是下意识的、生理性的，所以人无法控制。但判断是可以控制的。斯多葛学派会拒绝接受、忽略并摈弃这些情绪反应。在斯多葛看来，这些情绪既不好也不坏。“换句话说，重要的不是我们的感受，而是我们如何回应这些感受。”
语法正确，用词得当。 表达清晰，通俗易懂。 言简意赅。 风格得体，契合主题与观众所需。 独特，艺术性卓越，避免粗俗。
03 如何追寻美德
理想状况下，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位年长而睿智的朋友。如果现实中没有这样的朋友，通过想象历史中的杰出人物，或虚构一位人物成为自己的导师，也大有裨益。因为被审视可以帮助我们提高自我意识，纠正行为，特别是在自己钦佩的人面前。
关于反省，作者提出了一个“晨晚冥想”的架构。在早晨的冥想中，思考必须完成的任务，克服拥挑战，为这一天做准备。在睡前冥想中，回顾一下事情实际走向如何，想象导师会怎么说，会提出什么建议？
本章还提到了“价值澄清”的心理治疗方法。这个方法诞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最近又流行起来。“每天深入反思价值观，并简洁地将其描述出来，我们在生活中就能拥有更明确的方向。”
04 如何战胜欲望
本章以马可和他兄弟的区别作为引子，论述了如何看待欲望这一话题。马可追求的是保持愉悦的宁静，他的兄弟卢基乌斯追求的则是感官刺激。前者无疑更健康、更持久、更深刻，后者来得直接、更浓烈，但无疑会反噬追求者。
斯多葛学派认为智慧才是生活的目标，快乐不是。快乐只是附加物。 斯多葛学派认为的快乐，本质是上主动的而不是被动的，它来源于感知我们行为的美德品质。
斯多葛学派强调接受命运，也强调感恩。但它不否认快乐，也承认从积极经历中享受快乐并没有错。因为快乐及其源头在道德上是中立的，不好也不坏。这与斯多葛认识世界的方式有关。事实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如何看待它们——价值判断。
想要克服某些不好的欲望，将它们还原为事实有很大帮助。比如，奢华的美食不过是一堆脂肪和糖而已。马可在《沉思录》里也写过，性不过是身体部位的摩擦，然后是抽搐和射精。
05 如何忍受痛苦
尽管马可年轻时强壮、身体健康，但到了老年（按照现代标准，应该是中年）时期，他饱受疾病困扰。他一直在利用斯多葛学派的观点抵抗痛苦，也从其他学派（比如伊壁鸠鲁和犬儒学派）吸收有益的观点。
总体而言，与对待欲望的态度类似，斯多葛主义提倡客观地看待痛苦。疼痛只是事实，但有人感到天塌了，有人却能平静地忍受，不同的是解读。
斯多葛学派认为，不必为身体上的残疾或痛苦烦恼，因为它们就像人无法飞翔一样，只是生活中众多不受控制的事情之一——不好也不坏。斯多葛学派甚至还认为，日复一日坚持忍受轻微的身体不适，如洗冷水浴，可以帮助我们培养长期的情绪弹性。这被称为“压力疫苗”。
保持“认知距离”，将思维与感觉分离。 提醒自己，对疼痛的恐惧比疼痛本身更有害。 客观描述身体的感觉，不用带强烈感情色彩的词语。 拆解痛苦，将其精确地限制在特定部位。比如，如果耳朵痛，就别说“我头痛欲裂”。 认清感觉是有时限的、变化的、短暂的，或想想它们的无常性。 斯多葛式的接受，接受自己的命运。 提醒自己，大自然赋予了我们克服痛苦的勇气和耐力。
06 如何战胜恐惧
马可最后的人生阶段，在军队中度过。在他的弟弟，也是共治的皇帝去世后，他亲临战场，统帅对入侵者的作战。战争是血腥、可怕的，他又完全是个军队的新人，所以恐惧再所难免。
恐惧与焦虑类似，很多时候来源于对结果的不安想象。但只要接受事情并不完全由我们控制，就能更加释然。用中国的老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用基督教的祷词说，则是“改变我们能改变的，接受我们不能改变的”。这就是斯多葛应对恐惧的第一个策略，“保留条款”。
斯多葛还提倡一种叫“逆境预设”的日常练习，作为应对恐惧的手段。练习逆境预设，就是为自己注射“压力疫苗”，建立起情绪的免疫力。
当然，前面已经讲过的保持认知距离、去灾难化，以及想象一切都是短暂的，都有助于克服恐惧。
07 如何战胜愤怒
如果问斯多葛主义与现代心理学的关注点有什么不同，重视愤怒应该算得上一条。现代心理学治疗通常关注焦虑和恐惧，斯多葛主义则异常重视控制愤怒。
我们生来就是社会动物，生来互相合作。 把人的性格看作一个整体。 没有人愿意做错事。 没有人是完美的，包括你自己。 你永远不能确定别人的动机。 记住，人终有一死。 让我们感到不安的是自己的判断。 愤怒对我们弊大于利。 大自然赋予我们制怒的美德。 期望别人完美是不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