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白芽奇兰原产地漳州旅行,会发现其是小规模的福建。
漳州古城修葺一新,走在里面有种在泉州老街、福州三坊七巷还有厦门鼓浪屿的幻觉,建筑总有类似,招牌常常相近,吃食也汇聚南北——福州的锅边糊、咸饭,厦门的沙茶面,安溪和潮汕常吃的牛肉,在漳州都有。家庭经营的餐厅,夫妻店,小孩老人帮忙。父辈若有名气产业,老早就计划怎么让孩子继承,手把手地教。
兼容并包,不光是对本省,对外也是如此。在漳州的超市见过远比广州丰富的精酿啤酒,三排架子上百种,也不管有没有人买,有没有人驻足,价格公道划算胜过线上。甜品店不只有寻常的烧仙草、四果汤,还有细如雪粒的冰沙,红茶咖啡水果牛奶口味,用的是日本进口刨冰机——双语作家林语堂也是漳州人。
说回茶叶。漳州恰好处在乌龙茶各产区的中央。以漳州为圆心,各种乌龙茶辐射开来。
西进博平岭,大芹山下的平和县,是“白芽奇兰”原产地。
溯九龙江,玳瑁山、戴云山、博平岭相交之处诞生紧压型乌龙茶“漳平水仙”。
穿戴云山余脉,循355国道,可途经安溪“铁观音”及诸多色种发源地,抵达“佛手茶”永春县。再往北溯,三明市有台式乌龙,南平是岩茶大本营。
南邻潮汕是凤凰单丛的故乡,更近一点有小众的条形乌龙“诏安八仙茶”。
向东跨过台湾海峡达台岛中央山脉。百年前闽南乌龙制作技艺在此生根发芽,演变出“文山包种”、“冻顶乌龙”、“东方美人”,一脉相承又各具个性。
这不是偶然的。
明海禁后,贸易中心转移到漳州月港,连接月港的九龙江上游是漳平县,可通闽江支流沙溪,再到闽北茶区。
清末,漳州在动荡时局、革命烈火中苟安于福建南端,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加上交通便利,北及厦门,南达潮汕,内销出口蓬勃兴盛,竟成了茶叶贸易的重镇。
岩茶红茶铁观音漳平水仙茶皆汇集于此。许多大茶庄也从此发迹发达,抗战中挣扎没落,上世纪五十年代公私合营后销声匿迹,其后人又在八九十年代重新树起祖先的名号。现在漳州依旧是重要的茶叶集散地。
即使不知道漳州的茶叶,大多数人也都听说过“樟茶鸭”。樟茶鸭原本叫“漳茶鸭”,是川菜宗师黄敬临发明,用漳州茶叶熏制而成。后来以讹传讹,大家以为是樟树叶子。如今樟茶鸭以樟树叶、柏树枝或锯末熏制,茶叶早就消失了。
漳州现在最出名的茶叶是“白芽奇兰”。它是闽南乌龙中的小弟,一九八一年发现的奇兰茶树白化变异品种,因其独特的香型,鲜爽的口感,价格渐渐比老大哥铁观音还高。
但即使如此,白芽奇兰主产区平和县还是以柚子出名。平和县是琯溪蜜柚的故乡,满山遍野柚树。连马路旁边都是柚子树,果实累累,摇下车窗触手可及。
上次去是暑期,我问当地农户:“柚子离马路这么近不怕人摘?”他笑着说:“离成熟还有一两个月呢,现在摘不能吃。成熟了,路人摘就摘,反正太多,不缺这几个。”
真是爽快。
茶厂老板H也很爽快,大大方方把十几种不同型号的茶样摆开,一遍泡一遍问我有什么不同。其实白芽奇兰相对其他乌龙,更容易判断。越高等级,香气和滋味越高锐,茶汤绝不会有颗粒感,而低等级的,茶汤浓酽,香气含混不清。
喝到兴起,H转身从仓库拿来另外一泡,狡黠地说:“再试试这个。”
真香,香气直冲天灵盖。他笑起来:“这是去年最好的茶,也是我做出来最好的茶,缺点嘛只有一个——实在太香!”
我也笑道:“这得卖多少钱?”
“三万,其实不卖,没量,也没几个人买得起。每年都能做出来这种品质?我做不到。”H又轻声道:“给领导招待用。领导说金骏眉、牛栏坑肉桂都卖那么贵,我们为啥不能这么贵?定价高点,给别人喝,有面子。”
但我知道,平和县大饭店小餐馆都摆着的白芽奇兰,无论是泡袋还是大包,都是很低廉的大路货,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别说喝到这三万的,连高等级都没有尝过。
于是轻轻放下茶杯。喝了一下午茶,肚子又叫起来。有点想念中午的咖喱牛排和咸饭,想念餐馆那两个端盘收拾的孩子,穿着印有海绵宝宝的T恤,靸着大几码的成人拖鞋……
< 购买 >
< 漳平水仙,八年极佳 >
< 对照 >
武夷岩茶里的水仙,焙火更足,滋味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