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币之家》3(以一个智障儿童的传奇演绎一个南方小城现代化进程中的传奇……)

文摘   2024-10-11 20:48   山西  

金清满月之后,毛病接二连三地来了。

先是夜啼,白天不哭也不闹,夜幕一降临,金清就放声长嚎,四肢乖乖的不动,只是张大着嘴 ,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声音――不大像是哭,更像是叫,也许对他自己来说只是一种喊叫的欲望。他越叫越大声,像年三十晚上的炮声一样,惊天动地,没完没了。琼花哄他,他就把声音拔得更尖,有一天居然把厅上的一只电灯震碎了。琼花干脆不理他,他反而把声音平缓下来,有时还偷偷歇一口气。金清的夜啼成了圩尾街人的话题,因为他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人们的休息。当然,受影响最严重的是九发。他本来想金清满月之后,就回到琼花床上,这主要是因为他感觉到身体上有了一种对女人肉体的需求,而且他从琼花的眼里和话里也看到(听到)了这种需求,但是金清啼哭不已,哭声像是一只大磅锤,两下三下,就把他身体上的那种需求砸碎了,他刚刚脱下衣服,还没上床,突然转了念头,抱起衣服,走到隔壁房间去。有好几个晚上,九发睡在隔壁房间里,被金清的声音吵得无法入睡,他气冲冲跳下床,跑到琼花床前,对准金清的脸就是一巴掌,但是暴力并不能解决问题,金清的反应是更加有劲的哭叫。琼花抱着金清到医院看了医生,吃了药,同时还找了山城地面上好几个巫师仙婆,尝试了各种偏方,都没有效果。琼花对治疗金清的夜啼症失去了信心,发狠地对金清说:“我晚上不给你喂奶了,看你再哭吧!”琼花掏出饱涨的乳房,把奶挤到碗里,她下了狠心,整个晚上不给金清喂一滴奶。金清眼巴巴地看着碗里的奶,明白了琼花的意思,脸上的表情好像是说,我怕饿,你别惩罚我,我不哭了,坚决不哭了。这个晚上,金清果然一声也没哭。九发、琼花和圩尾街人渡过了一个平静之夜。

金清的夜啼症不治而愈,但是几天之后,金清患了腹泻症,麻烦又来了。常常是刚给他换了干净的尿布,他又拉了下来。家里四处挂起晾干的尿布,一股浓烈的骚臭味充满了整条圩尾街。金清拉稀的频度太密了,以至于尿布远远不够用,琼花只好让他光着屁股,扶着他坐在一只小塑料桶上。九发的鼻子在这种骚臭味里反应非常强烈,喷嚏打个不停,使他无法说完一句连贯的话。他实在忍受不住,在金清面前狠狠跺了一脚,坐在塑料桶上的金清吓了一跳,连扶着他的琼花也吓了一跳,她手一松,金清一歪就歪倒在地上,屁股下的塑料桶也倒在了地上,桶里的屎尿流了一地。金清哇地哭了起来。九发再一跺脚,鞋底就溅起了地上的屎汁,九发凶着脸说:“你敢哭,我就掐死你!”金清抽泣了两声,停了下来。令琼花惊奇不已的是,九发这一威吓把金清持续了将近十天的腹泻止住了。

三年前,琼花生金财坐完月子,打算回山城印刷厂上班,她反复做了老姆的思想工作,老姆最后勉强同意带金财,但一个月要收费50元,一分也不能少。儿子有了着落,琼花就兴冲冲来到印刷厂,两三个月没上班了,她对原来很讨厌的工作油然生出一种热爱之情。走到印刷厂门口,她发现牌子已经换了,变成一块新牌,而且名字也不一样了:马铺伟宏印刷厂。琼花把牌子念了一遍,觉得有些拗口。琼花走进厂里,迎面走来了一个陌生人,问道:“你有什么事?”琼花不由觉得好笑,说:“我来上班呀。”那人惊讶了,说:“上什么班啊?”这时厂办的老唐走了过来,向双方解释了一番,琼花这才知道,山城印刷厂被潘伟宏(也就是琼花面前的人)承包了,人员做了较大调整,厂长高明生调到山城镇经委,部份工人潘伟宏不要,就把关系挂到镇经委,每个月到镇经委领取基本生活费用,跟现在的伟宏印刷厂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老唐笑笑对琼花说:“你回家生孩子,我们都忘了通知你。现在孩子多大啦?长得像你还是像他爸?”琼花不理睬老唐,直视着潘伟宏说:“你不要我是不是?”潘伟宏受不了她的眼光,说:“我们都安排好了……你可以到镇里领工资嘛……你可以专心带小孩嘛,有人还要求不上班呢。”琼花忽然咧嘴一笑,说:“不干活,也有工资领,不错。”潘伟宏和老唐原来都担心琼花会大吵大闹一场,没想到是这样结果,他们都松了一口气。老唐就像县长一样表扬琼花,说:“你这个这个觉悟很高嘛,现在我们国家在搞改革,印刷厂是这个这个山城镇里的试点,你这样做就对了嘛。”琼花不想听老唐多嘴,转身就走。她来到顶街娘家,看到老姆坐在一台17寸的黑白电视机前,看得眼睛都直了,任由金财在地上爬着。琼花说:“我不上班,金财不用你带了。”老姆把眼光从电视上转到琼花脸上,说:“你不上班,喝西北风啊?”琼花偏起头说:“厂里改革了,我不上班也有工资领,就少个奖金,鼻屎大一点奖金有什么稀奇?”琼花从地上抱起金财,发现他身上捆着一根布条,布条的一头在老姆的手上拉着,她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这样带囝仔?”老姆说:“我怕他掉到天井里啊。”琼花说:“那也不能绑着他啊。”老姆说:“你和阿木几个从小不也是这样被我带大的?现在怎么就不能这样带啦?”琼花解开金财身上的布条,说:“好在我不用上班,我可以带他,一个月还能省了50元。”老姆感觉到琼花话里飞出一根刺,好像飞镖一样击中她的心,她霍地站起身,说:“你以为我爱挣你那50元?你赶快把他抱走,不要在我脚下占位子。”琼花就这样抱着金财回家了。她在家带着金财,每个月还能领79元,比九发的工资才少了十几块钱,他们都觉得政府是在花钱雇她带孩子,天底下再也没有这等好事了。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物价的上涨,琼花渐渐发觉这79元太少了,越来越不够用。

现在,几年过去了,金财没了,金清三四个月了,琼花忽然想到上班,只有上班才能多领点钱。有一天中午,琼花就抱着金清去找老厂长高明生。高明生刚吃完饭,赤着上身,坐在一只台扇前吹风,手上还拿着一把蒲扇,他一看见琼花抱着孩子进来,连忙走进房间穿了件背心出来。琼花张口就说:“老高,高厂长,我想上班,你给我安排一个工作。”

高明生说:“你以为我是镇长啊?”

琼花说:“我本来是有工作的,你一走就把我工作弄没了,你不能不管啊。”

高明生说:“你在家带孩子,每个月还能领工资,这有什么不好?”

琼花说:“钱越来越薄了,工资不够用。”

高明生说:“我也才百来块钱啊。”他伸手在金清脸上逗了几下,说:“长得像你嘛,很秀气,很聪明,长大一定很了不起。”这话琼花听在心里,直有一种甜蜜的感觉。高明生说:“我来抱抱。嘿,乖,乖,你叫什么名字啊?嘿嘿嘿……”就从琼花手上抱过金清,叉着他的腋窝,把他立着往上举,举得他咯咯直笑。

琼花说:“老高,你快当阿公了吧?”

高明生说:“我大儿子明年才大学毕业,还早呢。”他把金清还到琼花手上说,“你的事,我能帮忙的话,我会帮的,你放一百个心。”

琼花说:“这真谢谢你了。”她高兴地离开高家,一路上脚步轻快。

回到家里,琼花把金清放到椅轿里,她到房间里方便了一下。从房间里出来,琼花看到金清用小手抓着脸,把脸皮都抓破了一块。琼花说:“你痒是不是?”她把金清的手拿开,帮他抓了几下痒,“行了行了,别乱抓。”琼花说着走进房间,忙她自己的事去了。一阵子功夫,她从房间出来,发现金清脸上、手上、腿上和胸脯上,已经抓得没一处好肉了。琼花说:“你又得了什么病是不是?”金清绷着小脸,难受得五官都扭歪了。

这一回金清得的是奇痒症,是皮肤病的一种,又不大像皮肤病,它的症状就是痒,不抓不行,可是越抓越痒,越痒越抓。跟前面两次不一样,这一回金清得奇痒症,痒只是痒在他自己身上,他不哭也不闹,琼花和九发免受干扰,若无其事一身轻。第二天,琼花也开始发痒了,她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金清的痒是从高明生家回来开始的,她就想起来了,以前高明生得过一种什么皮肤病,昨天他抱了金清,肯定是他把病传染给了金清。这么一想,琼花立即抱起金清,就往羊妈街高明生家走去。

高明生正在厅上看电视,手上摇着扇子,显得很悠闲的样子。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扭头一看,原来是琼花抱着孩子又来了,心里就很烦,但又不得不扮出笑脸,说:“是你啊,来看电视,这香港武打片很好看的。”

琼花没接高明生的话,走到他面前站住,一张脸绷得又严肃又正经地说:“你昨天有没有抱过我家金清啊?”

高明生不明白琼花的意思,说:“怎么啦?”

琼花说:“他回家后,全身开始发痒,你看,全身都抓破了。”

高明生定睛一看,金清在衣服外面的皮肉果真都抓破了,下巴上还有一处地方渗出了血丝,他叹了一声,说:“你要赶快带他看医生啊。”

“看什么医生?是你传染他的!”琼花说。

高明生噎了一下,说:“我怎么传染他……你别乱说!”

“我清阿本来好好的,你抱了他,一回去他就发痒了,不是你传染了他还有谁?”琼花很雄辩地说。

高明生哭笑不得,说:“我怎么传染他,我都好好的……唉,你也真会说……”

“你不认帐,好,我天天抱着囝仔来你家找你。”琼花说。

“你、你要我怎么样?”

“你看着办吧。”

“琼花,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工作的事,我会帮忙的,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高明生烦躁地站起身,同时挥起一只手,许久劈不下去,“你欠钱用吧,我可以先借你嘛,你又何必搞这一招?”

“我搞什么招啦?我只不过让你明白,是你传染了我金清,你又没叫你赔,你只要认帐不就完了?”琼花说。

“我、我怎么……好好好,”高明生无可奈何,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元,塞到金清怀里,“这点钱,你拿去看看医生吧。”  

“老高,你到底是当过厂长的人,有水平。”琼花说,“我也不是诈你,事实如此嘛。”

“好好好,我传染我传染,”高明生举起两手,像投降一样,连声地说。

“那我走啦,”琼花老朋友似地挥了一下手告辞,还拿起金清的手摇了摇,“跟阿伯说再见啦。”琼花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工作的事,我以后再找你!”

高明生脸上挂着生硬的笑,心里搞不懂琼花这人是神经还是变态,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差点破口骂道,你还想工作?你真敢想啊,哪天我把你的名字抹掉,你别想每个月都有钱领了!

琼花离开高家,从羊妈街拐进顶街,她从金清衣服里掏出那张五十元,这是刚流通不久的大额钞票,她才见过几张,拿起它在空中抖了几下,觉得它发出的声音很清脆,比什么音乐都好听。

走过一家私人诊所,琼花停了一下,心想要不要让医生看看金清,她看了看金清,感觉到他已经不痒了的样子,有些奇怪,又有些高兴,说:“你已经不痒了吧?”她用手上的五十元钱在金清脸上擦了几擦,金清发出了欢喜的声音,两手一扑一扑,想要抓住琼花手上的钱。

“你也想要钱啊?那你长大多赚钱给你妈啊?听到没有,多赚钱给你妈用,乖囝啊,多赚钱给你妈用啊。”琼花逗着儿子说。 

九发听到门口有人用普通话问:“钱九发在吗?钱九发在吗?”他正在房间里小便,听到那甜得有些发酸的普通话,暴雨样的小便声立即变得淅淅沥沥,他脑筋一想,差点出声骂道,干你佬,张秀容!他不明白张秀容来找他会有什么事,谁都知道她是厂长周全荣的姘头,在厂里她是从来不拿正眼看九发一眼的,今天怎么找上门来了?

“钱九发在吗?”张秀容又叫了。

九发大步走到了门口,张秀容一看,阔别重逢似的,一脸夸张的表情,说:“哎呀,你在家里呀!”

“我不在家,我能到哪去?”九发说,“你找我干什么?”

“有事啦,我们到里面说。”张秀容用了本地话说,跟刚才说普通话时换了一个人,大大方方地就往九发家里走。

九发只好跟在张秀容后面,看着她的屁股在裙子的包裹里是怎样扭动的,他发现她的屁股向左右扭动的频率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她是认真地刻意地在走路,不是为了走路而走路,而是为了风骚而走路。

到了钱家客厅,张秀容转头看了看摆设,找了一张比较干净的椅子坐下。她一坐,腿上的裙子就显得有些绷紧,把裙裾往下拉了拉,双腿更紧密地靠拢在一起,然后很正式地看了九发一眼,很正式地说:“厂里让我来通知你,要你或者你妻子五天内到县医院进行结扎手术。”

“阉人啊?”九发这几天听说了到处都在搞结扎的事,看那墙头的标语架势,好像要把全中国的人都阉掉一样,没想到那明晃晃的刀子也盯到自己裤裆来了,不由觉得好笑。

张秀容用一种做思想工作的语气说:“你知道,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在我国实行多年了,为了改变我县计生工作的后进局面,摘掉计生红牌子,这次县委县政府是狠下了决心,开展这场计生大清查运动,无论如何要扭转计生工作的后进局面,不管什么人,凡适合条件的,都必须做结扎手术。像你这种情况,生了两个男孩,虽说一个不幸……根据只生一个的国策,本来早就应该做手术了,只是我们工作没抓好,让你漏了过去,这次你是漏不过去了,非做不可。”

九发心里直笑,故意做出一种很呆头呆脑的样子,问:“手术会不会痛啊?你做了没有?”

张秀容脸色红了起来,脸上掠过一种难堪和羞涩的表情,说:“你说什么呀?我都还没结婚呢。”

“唔,我以为……嘿嘿,”九发继续装作一种呆呆的样子,心里笑得快断气了。

张秀容又伸手把裙裾往下拉了拉,把身子坐得更直一些,说:“我们厂为了响应县委、县政府的号召,鼓励大家踊跃为计生工作做贡献,特别制定了优惠政策,凡本人或者配偶做手术的,奖励一百元,并给带薪假期一周。”

“政策很优惠啊,我等下动员罗春生也去做。”九发认真地说。

张秀容卟哧一声,掩嘴笑道:“罗春生还没结婚,你叫他怎么做?”

“提前做嘛,以后哪有这么优惠的条件?”九发说。

张秀容止住笑,站起身,领导样对九发说:“你们夫妻商量一下,谁做,这几天内就到县医院去做。”

“嘿嘿,向毛主席保证……”九发不正经地说,却是弄得一脸正经,对张秀容做了个宣誓的手势。他送张秀容走到门口,正好看到琼花抱着金清回来。琼花的眼光很不友好地打量了一下张秀容,心想九发哪里勾引了这样洋气的女人?张秀容不认得琼花,也没注意到她的眼光,出了门就直往前走,也没跟九发说一声。

琼花的眼光盯在张秀容的屁股上,好久才收了回来,对九发说:“你很行嘛,原来你这些天都不想碰我,你是在她身上吃饱了。”

“看你说到哪回合去了?”九发说,“她就是我们周厂长的姘头张秀容,你知不知道,她是来通知我们去结扎的。”

琼花听说过张秀容的大名,心想原来就是她啊,赶快走到街面上去找她的背影,但是张秀容已经走出圩尾街了,只有街面上好像还留着她的气味,琼花回到九发身边来,说:“我还以为呢,九的你哪有这个艳福?”

“别人吃剩的东西,我才不要。”九发朝地上吐了一口水,不服气地偏起了头。

九发和琼花来到县医院,看到墙上贴着好几条很醒目的标语,“计划生育,利国利民”、“只生一个好”。住院部楼上楼下都是准备做手术的妇女,吱吱喳喳,热热闹闹。九发悄声对琼花说:“今天是阉人节啊。”

九发找到了他们工贸系统的登记台,做了登记,领到了一张表格,把琼花带到304房,说:“你是5床,你先躺一阵子,医生就来检查了,我去去就来。”

九发原来以为动员琼花做手术会有一定难度,谁知琼花很开通的样子,说阉就阉掉,有什么了不起?省得母猪样为你们姓钱的生一大堆。一句话说得九发心花怒放。

“我去去就来。”九发走到门边,回头又说了一遍。琼花已经爬上床了,显得十分放松,好像来这边做手术是享受清闲一样。

九发走下楼来,在楼道里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半生不熟的面孔,男的女的都有,先后有两个男人跟他打招呼,说:“你也来啊?”九发说:“是啊,阉了好,阉了好。”对方暧昧地笑了起来。

走出医院,九发向顶街丈母娘家走去。他是刚才送琼花到医院路上把事情盘算好的――昨天琼花把金清寄托给隔壁老阿婆白毛蕊照管(并且借这个机会给金清断奶)之后,九发就在想了,金清有人管了,琼花还少个人管呢。白毛蕊有个儿子在北京中央电视台工作,结婚好多年了,一直没生孩子,她孤身一人住在圩尾街,爱小孩子爱得快要发疯了,琼花正好成全了她。对九发来说,他想都没想过要到医院侍候琼花,可是谁来成全他呢?刚才路上他一下子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九发走到顶街丈母娘家,只见门开着,就放轻了一些脚步走进临街的房间,走到木屏前,隔着天井往厅上望了一眼,看到丈母娘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她一闲下来就看电视,比哪个小孩都要入迷,好像上辈子是电视投的胎。 

九发清了清嗓子,突然叫了一声:“琼花在医院做手术!”

丈母娘愣了一下,扭过头来,只看到九发的脸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304!”九发又叫了一声,撒腿就跑,好像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来说一声就马上要回医院,情况很紧急一样。

丈母娘一听做手术,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也不知道女儿犯了什么病,就急急忙忙走出来,正要关门,想起电视没关,又急急忙忙走进家里。

平常跟女儿吵归吵,女儿再怎么也是女儿,丈母娘就这样一路上念叨着琼花,迈着小碎步急急忙忙赶到医院里。

琼花一看到老姆,差不多就知道是九发搞的把戏,说:“九的叫你来侍候我啊?”

“你、你是怎了?好好的住院?”老姆喘着气说。

  “阉。”

老姆一听,脸就黑了,跺脚骂起九发,说:“九的,我把女儿嫁你,还要帮你侍候女儿,你真敢死啊!”

“这里是医院,你别太大声。”琼花说,“做结扎的都是女人,不是大家(婆婆)就是老姆侍候,哪有看到男人成天呆在这里?谁叫你是我老姆?”

老姆叹了一声,说:“我上世人欠了你的债啊。”

儿子托给白毛蕊了,九发一点不用操心;老婆在医院做手术,有她老姆照料,九发也一点不用操心,他感觉到把事情安排得这样妥当,既没责任,又轻轻松松,真是舒服啊。九发成天找拐脚天水、卢老梭赌牌,有时三缺一,就到处拉人;九发提议赢家出百分之五当公款请客,有时在天水或老梭家里,央他老婆买些东西回来,就在家里把赢家的百分之五赢款高高兴兴地吃掉,有时就到街上店里去吃。接连四五天,九发都没在家里烧过灶。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不长了,琼花从医院回来了。这天上午十点多钟的时阵,九发刚睡醒没多久,正在天井里洗脸,听到外面有人开锁的声音,谁有钥匙能开他家的锁呢?九发想了大半天,才恍然大悟一样想到琼花,不是她还会有谁呢?他连忙走上廊道,向门口走去。琼花已经开门进来了,抬眼看到九发,心里不由冒起一股无名火,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发作,九发就先开口说话了。

“哎呀,你回来啦?也不先说一声,我叫辆三轮车到医院接你,你这几天都在医院里养胖啦。”九发伸手就在琼花脸上摸了一把,显得很亲热的样子。

琼花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灭了,她扭了一下腰肢,嗔怪地说:“你呀你。”琼花手上拿着一只口杯,上面印着几个红字:计生光荣,超生可耻,看样子是公家发的纪念品。她把口杯交到九发手上,说:“我要先洗个澡,几天没洗,全身都发臭了。”

九发耸动了几下鼻子,说:“你的臭味也很好闻啊。”

昨晚九发和天水、老梭、长杰玩牌玩到下半夜三点多,散阵时他们都说今天不玩了,起码要休战几天。九发刚才还想着今天怎么过,现在琼花回来了,她做了手术,好像有了点什么变化,什么变化呢?九发说不出来,反正琼花身上是少了一点东西了。他坐在茶桌前泡茶,一杯接一杯地喝。

琼花提了一桶温水在那间闲房里洗澡,撩水声一阵阵传到厅上,九发就一边喝着茶,一边想象着水在琼花身上流动的情景;他从未看过琼花洗澡,想象就显得很不丰富,他很想进去看看,那门不能锁,只是虚掩着,一推就开了。想是想,九发迟迟不动。

听声音琼花洗完了澡,正磨磨蹭蹭做什么,九发喝了一肚子茶,有了一泡尿,起身向琼花房间走去。走到门边,门自动似地开了,九发看了琼花一眼,琼花也看了九发一眼,两人的眼光就在空中相遇了十几秒,眼光里就有了一种什么反应。但是尿的形势十分逼人,九发没有多想,就从琼花裸露的臂膀上挤了过去,身体内部突然发出一种触电样的哆嗦。

拉完尿,九发走到卧房里,看到琼花正站在墙上的镜子前,上上下下地照着,她穿着一条宽阔的花短裤,上身只绑着一只奶罩,把两粒奶高高地挺了出来。九发感觉到小腹里有一股暖流像鱼一样游过,全身一个激凌,下半身一下就发硬了,一股热血冲到脑门里,就扑了过去,把琼花一把揽进了怀里。

这是九发自结婚以来从未有过的举动,却没有吓了琼花,反而是她所期盼的事情。琼花故意扭了一下身子,说:“你急什么啊?”

“我急,我能不急吗?”九发喘着粗气说,“我多久没做了……”

“谁知道你多久没做?谁知道你有没有在外面偷吃腥?”琼花拎了一下九发的鼻子,眼光闪闪的,直盯着九发。

九发一只手伸进她的奶罩里,另一只手向下移动,摸进了她的内裤。琼花把九发的手从内裤里抓了出来,拍了一掌,说:“你干什么?医生说还不能……”

“医生说,医生说个屁!”九发笑笑地说,就搂着琼花往床铺去。

“还不行嘛,你呀你……”琼花说着,却是在行动上配合着九发,还低下头,用嘴吃起九发的耳垂,发出猪吃食一样的啧啧啧的声响。

九发把琼花摁倒在床上,火烧火燎把琼花全身扒了个精光,就把自己贴了上去。

“别急嘛,你急什么急……”琼花低声叫唤着。

九发早已急得不行了,他贴上琼花的身子,还没开始动作,就感觉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的响了一声,下身就有一股液体喷射出来。他失声叫道:“哎哟,我,我不行了……”

“你呀你!”琼花狠狠在九发肚子上拧了一把,把他拱了下来,“你真没用!”

九发喘了一口气,说:“好久没做,我都不会做了。”

“哼!”琼花坐起身,越想越气,气鼓鼓地又在九发大腿上拧了一把。


土楼与马铺的当事人和旁观者
这是何葆国的个人公众号。他是一个作家,戏称"坐家",其实他是一个喜欢行走的坐家,从某种意义来说,他更愿意做一个生活家,生活在这个不可描述的时代,用他的文字写出他的一切见闻、感受和思考。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