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社会科学》| 徐俊六 | 中国式现代化的少数民族文学表达及其叙事话语建构

学术   2024-05-13 12:07   内蒙古  

中国式现代化的少数民族文学表达及其叙事话语建构

徐俊六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徐俊六男,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法学博士。



摘  要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最新表述,少数民族文学作为一种文化意识,在诸多方面反映着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与现代化面貌。少数民族文学应当积极主动地参与到中国式现代化的大讨论和国家话语建构中,以其独特的创作手法和艺术审美,从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各民族的共同富裕、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中华民族共同体等几个方面表达中国式现代化。从历史维度、时空维度及学科主体性角度重新梳理少数民族的话语结构,实现传统叙事话语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建构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少数民族文学叙事话语的新形态。

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少数民族文学;文学表达;叙事话语;建构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从现在起,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党的二十大报告全面深刻阐释了中国式现代化的发生逻辑、内涵机理、重大意义与中国特色。中国式现代化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升华和时代总结,为今后较长时期的国家建设和社会治理指明了方向,对社会发展提出了总的和新的要求。中国式现代化是继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华民族共同体、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之后提出的国家话语、主流话语和政治话语,已成为社会各界热议及学界研究的焦点和热点。具有鲜明政治属性且与新中国一道成长的少数民族文学应当积极主动地参与到中国式现代化的大讨论和国家话语建构中,用少数民族文学独特的创作手法和艺术审美表达中国式现代化,并在以往学科建设的基础上、在中国式现代化语境中持续不断地构建少数民族文学的叙事话语。

一、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与少数民族文学发展

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是一个循序渐进、不断提升和发展的过程,具有长期性和探索性。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是新中国成立后在国家民族政策与政治意识的推动下建立的一门新兴学科,至今仍在不断地建设中。“中国现当代文学从发生至今,其重要主题、主要价值立场和基本情感结构始终感知、回应着现代中国在道路探索上的这一时空问题,并且始终参与着对现代中国这一独特时空经验的表达和建构。”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少数民族文学作为一种文化意识参与其中,在诸多方面反映着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与现代化面貌。

新中国成立后,经过社会主义改造和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实施,中国已经整体进入社会主义,意味着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开始,少数民族文学记录和描绘着社会主义现代化初建时期的图景。“任何一种学术话语都必然产生并依赖于一定的时代语境,作为国家学术的少数民族文学学术话语更是如此。”少数民族文学作为一门学科,自诞生之日起就具有鲜明的社会政治属性,尤其是新中国建立后的十七年文学更是与政治确立、国家发展和社会建设紧密联系,其文学形态与创作主题均体现着国家的宏大视野,国家叙事或“一体化”叙事成为这一时期突出的文学特征。在少数民族文学的国家叙事中,出现了解放叙事、社会主义叙事、“直过叙事”与援建叙事等。解放叙事主要是抒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各民族获得了解放,从旧社会迈进了新中国,少数民族群众成为国家主人的欢愉心情,如普米族新民歌《各族人民把家当》、独龙族新民歌《独龙人心上的蓝图》、怒族新民歌《颂恩人》等。社会主义叙事主要讲述在新中国成立后,国家进行社会主义改造与建设,实施了一系列民族平等与民族团结政策,表达了少数民族对国家的认同与归属,如玛拉沁夫的小说《在茫茫的草原上》、李乔的小说《欢笑的金沙江》、杨苏的小说《没有织完的筒裙》等。“直过叙事”指少数民族从原始社会跨越几种社会形态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发展情境,在少数民族文学中主要描绘直过民族“一步跨千年”的生活图景,如景颇族民歌《冬天的太阳》、布朗族民歌《太阳照着布朗山》、基诺族民歌《太阳照亮基诺山》等。援建叙事主要描绘各民族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共建共享共荣的生动场景,颂扬国家对少数民族地区的援助和各民族之间团结奋斗与共同繁荣发展的美好生活,如傣族歌手康朗英的诗歌《流沙河之歌》、土家族诗人汪承栋的诗歌《从五指山到天山》等。

伴随新中国一道成长的少数民族文学对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行了全方位的呈现,在展示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少数民族文学也得到了较大发展,成为中国文学、中国故事、中国精神与中国形象的独特表达,渐进汇入到中国学科与中国学术体系之中,这是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现代化的起步阶段。

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1982年邓小平同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后,我国进入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时期。少数民族文学经过三十余年的建构和发展,随着西方文学理论与研究方法的传入,以及一些少数民族作家文学的出现,多元化与多样化书写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图景成为新时期少数民族文学的主要特征。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叙事中,除了“一体化”叙事外,还出现了少数民族族源叙事、民族迁徙叙事、民族融合叙事与民族文化叙事以及富有地域特色的地方性叙事,如家族叙事、村落叙事、地域叙事和边地叙事等。这一时期的少数民族文学在表达“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凸显着民族特性与地域特性,关注民间性与地方性,这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视域下的民族地方表达。少数民族文学在对国家、民族与地方的表述中不断积累能量,在充分借鉴中外文学研究范式的基础上,持续淬炼学科品性,构建学术体系,发出了少数民族文学进入中国经典文学系列和写入中国文学史的吁求,这是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现代化的重要发展期。

二、中国式现代化的少数民族文学表达

中国式现代化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深刻总结,中国式现代化丰富和拓展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内涵,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少数民族文学记录和描绘了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在七十余年的互动中形成了民族文学映照现代化建设与现代化推动民族文学发展的政治文化格局。进入新时代,中国式现代化成为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最新表述,如何科学、准确、全面表达中国式现代化是当下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与评论的重要议题,也是少数民族文学学科建设的重要议题。笔者从中国式现代化的具体内涵、实践要求和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实际出发,着重从四个方面展开论述。

一是少数民族文学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观,实现文艺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观是对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确立的“文艺为人民群众”的工作方针的继承和发扬。“从人民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事业中体现出的愿望、智慧、意志和创造精神,体悟和把握广大人民群众的普通人性,以此作为文艺创作以及文艺理论研究与批评的基础。”在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少数民族文学应积极践行这一文学创作理念,充分表达社会主义文学“人民性”的根本属性,满足少数民族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体现少数民族文化的丰富性、审美性与时代性。少数民族文学实践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观,应该践行“深入生活与扎根人民”的写作路线,只有走出书斋、迈向社会、走进田野,参与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生产、接触真实的社会人生、体验民间的酸甜苦辣和人情冷暖,才能搜集到客观表现人民群众的原始素材。当下的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要承继20世纪50年代的“边疆文艺创作”经验,创作者要“走边探境”,真实描述多民族聚居区和边疆民族地区在新时代背景下所表现出来的社会变迁与整体面貌,客观记录少数民族群众的经济生活状况,采用边地叙事中国家在场的书写方式重现少数民族文学的国家叙事与民族叙事的互动,体现国家视野下民族叙事与民族地方中的国家形象,凸显少数民族文学传统的政治属性。以人民为中心的文学创作还应该在文学作品的评价标准中实践“人民性”原则,即以人民群众的接受与喜爱为标准,凡是满足人们精神需要的、人民喜爱的并乐于接受和传播的作品就是好作品,这样的作品能够深刻反映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中国式现代化的基本特征,值得社会与文学界大力宣扬。“文学创作应突破狭小圈子,不为利益集团写作,而是以人民为中心、心系民生、以百姓的冷暖喜好为旨归。”近年来,反映少数民族地区脱贫攻坚题材的系列作品是对中国式现代化的典型表达,如瑶族作家红日根据自己驻村扶贫的亲身经历改写的长篇小说《驻村笔记》、藏族作家扎西措的长篇小说《长征路上的扶贫人》、土家族作家田苹的长篇小说《花开如海》等,这些小说直面当下中国乡村精准扶贫与扶贫攻坚“战场”,以非虚构的叙事方式展现扶贫工作的复杂性与艰巨性,作品故事真实、人物生动、情节跌宕、语言质朴、构思精巧,深刻反映了中国乡村社会的巨大变迁,歌颂了共产党员“为人民谋幸福”的初心和使命,是展示中国式现代化过程中中国农村真实面貌的经典样本。

二是少数民族文学必须以各民族的共同富裕为创作倾向,旗帜鲜明地反对地方主义和极端民族主义。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包括55个少数民族在内的全体中国人民的现代化,共同富裕是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重要标识。“中国式现代化坚持把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现代化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着力维护和促进社会公平正义,着力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坚决防止两极分化。”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多次强调,“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一个民族都不能少”。在中国式现代化背景下,少数民族文学应当把共同富裕作为重要的创作倾向。在具体的文学实践中,应该重点关注和讲述那些通过劳动创造、合法经营和科技转化等方式带领人民群众一起致富的生动故事,在故事的叙述中积极宣扬“劳动致富”的观念、支持和肯定人民群众的首创精神、鼓励人们树立主动融入社会的发展意识,把共同富裕的观念用民歌、小说、散文和诗歌等文体通过环境营造、人物塑造、情节设置等方式根植于文学故事中,通过故事的讲述展现中国式现代化共同富裕的美好图景,引导和培育人们的社会主义富裕观,为国家的顶层设计和地方的社会发展奠定思想基础。彝族作家起云金的长篇小说《彩虹桥》描写的是云南“三江并流”地区14个少数民族在党的民族政策和少数民族群众的共同努力奋斗下实现各民族团结奔小康的中国边疆故事,是一部具有鲜明时代感和表达少数民族群众共同富裕的佳作。少数民族文学在积极表达共同富裕社会价值观的同时,还要主动反对和消弭地方主义与民族主义。少数民族文学的写作对象是少数民族群众,表现的是少数民族的历史、文化、传统、惯习以及当下的日常,因为少数民族群众主要分布在民族聚居区和边疆民族地区,在文学创作过程和创作倾向上容易出现民族叙事脱离国家性的现象。某些文学作品为了追求地域的共同富裕和某个民族的共同富裕,在文本中极力渲染地域特色与民族特性,把地方性与民族性置于统一的国家性之外,造成民族地方与国家的割裂,尤其是在边境民族地区的跨境叙事中更要注意和警惕这种创作倾向。少数民族文学的地方叙事与民族叙事一定要从属于国家性,国家视野下的地方民族叙事才符合多民族统一的中国国情,才有利于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建设,才能与中国式现代化的要求相一致。

三是传承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中国式现代化是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少数民族文学在当代生态理念的指导下,应创造出既符合少数民族传统又基于中国国情的自然美好的精品佳作,推动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和民间智慧的保护、传承与传播。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文明与中国知识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优秀传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是文化自信的重要实践,是中华文明新形态的重要内容。“马克思主义认为人与自然共同进化,从而保持了生态系统的和谐、平衡与美丽。”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少数民族文学应自觉践行生态保护理念,宣扬“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当代生态观,为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提供良好的生态环境,为人类生活与生存提供宜居生态。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和国务院十分重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发布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为全面复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供了政策支持。少数民族文化中的诸多思想在当下仍然发挥着积极的社会功能,如“天人合一”“顺应自然”“物我同根”“同源共生”等,为处理现代化建设过程中人与自然问题提供了重要参考,也为人类的身心健康与发展提供了借鉴。彝族作家段海珍的小说《封山》对彝族传统的自然生态观与生命观的描写和沉思,维吾尔族作家阿拉提·阿斯木的小说《他人的篝火》对新疆各地传统文化与地方性知识的讲述,藏族作家雍措则小说《深海》对藏族传统与现代化的比较、从个体到族群再到现代性的思考,都充分展示了少数民族传统的当代功能与现代转化。进入新时代,“作家们已经开始意识到,生态文明是人类共同的理想和责任,文学在揭示现实问题的同时还需要建立起生态环境的危机意识和理想高度”。中国的55个少数民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了各自的主要聚居区,聚居区内因气候条件、地理生态及少数民族群众惯习的差异,形成了不同的生产生活传统,又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产生出富有地域特性与民族特性的地方性知识和智慧,这些知识与智慧是少数民族群众集体智慧的结晶,不仅影响着少数民族地区的建设与发展,对其他区域也产生了积极的社会建构功能,少数民族文学应当积极主动记录和传播少数民族的地方性知识与智慧,不断增强中华文化的丰富性。少数民族文学具有鲜明的地域性和民族性,在描述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与讲述少数民族生态智慧时,应当把地方性知识与智慧放在中华文化与中国知识的大范畴中,而不是仅从单一民族的视角展开,这是整体呈现中华文化面貌与中国知识体系的重要方式,体现着中华文化的多元性与中国知识的多样性,也在告诉世人,少数民族地方性知识是中国知识谱系与中国智慧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四是讲好中国故事,弘扬中国精神,以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为价值旨归。中国式现代化是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的现代化,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既要发展和提高社会生产力,促进国家经济的整体发展,又要高度重视社会思潮的发展与精神建设,不断提升社会道德风尚和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的需要。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基本特征,贫穷落后不是社会主义,精神匮乏和精神贫瘠也不是社会主义,在社会物质财富增长的同时,精神文化也要得到提升,这是中国式现代化内涵的重要体现。少数民族文学是中国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少数民族当代文学是中国当代文学版图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尤其是边疆民族文学不仅承担着文学的一般性使命,还肩负着维护国家统一、民族团结进步、边疆安全稳固的重要使命。“少数民族文学是中华多民族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维护国家统一与民族团结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在现阶段社会全面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潮流中,少数民族文学不能缺席。”因此,在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少数民族文学作为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通心”工程,其当代实践应当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在讲好中国故事与弘扬中国精神中,以其独特的文学创作方式和审美体验发挥更加积极的社会建构作用。“讲述中国故事,需要植入具有当代意义的中国传统精神。”毛南族作家莫景春的小说《被风吹过的村庄》通过叙写桂西北乡村的风土人情和发展变迁,热情歌颂了毛南族群众顽强坚韧、艰苦朴实、乐观包容的奋斗精神;蒙古族作家唐新运的散文集《雪会不会压塌房子》塑造了新时代的新牧民形象,讲述了牧民脱贫致富的故事,赞扬了蒙古族人民锐意改革的现代精神;等等。中国故事和中国精神是新时代国家治理与社会发展的重要社会资源,具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基本特征,契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有强大的精神动力,能够团结社会大众、凝聚社会力量聚焦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同时也是社会主义国家和中华民族形象对外传播的主要内容。

“强调少数民族文学尤其是边疆少数民族文学在中国文学版图中的构筑功能,推进中华文学整体性与局部性的平衡发展,用文学的方式与意义参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建构,为全面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中国文学方案。”少数民族文学承担着讲好中国故事、弘扬中国精神的重要职责和使命,要积极讲好保家卫国故事、民族团结进步故事、稳边固边故事、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故事等,要积极弘扬爱国主义精神、艰苦奋斗精神、改革创新精神、抗疫精神等,当下的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应以中国故事和中国精神为主要素材,把建构中华民族共同体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为文学创作的价值旨归,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思想动力和智力支持。

三、中国式现代化的少数民族文学叙事话语建构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中指出,“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建构和形成中国话语、中国叙事体系是当下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两大目标,作为中国文学重要组成部分的少数民族文学应在表达中国式现代化过程中不断汇聚力量,从学科建设与主体性建构的角度重新梳理叙事话语,为建设中国式现代化少数民族文学叙事话语体系积累经验。从当下少数民族文学的实践看,可从以下三个方面开展工作。

一是从历史维度,继承和发展少数民族文学叙事传统,实现传统话语的现代性转化。少数民族文学叙事传统有两个重要来源,一个是少数民族民间文学叙事传统,另一个是少数民族文学当代叙事。从少数民族文学的发展历史看,海量的民间文学是少数民族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少数民族的民间口头传统数量最为庞大,以神话、史诗、传说、民间故事、民间叙事诗、谚语、歇后语、童话等类型为主,形成了神话叙事、史诗叙事、传说叙事、母题叙事、英雄叙事、人物叙事、动植物叙事等民间叙事传统,民间性、集体性、口传性是民间文学叙事的主要特点。民间文学叙事传统是人们在长期的口耳相传中逐渐形成的符合广大人民群众审美观的故事讲述范式,对当代少数民族书面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少数民族文化便成为改善既有文学审美的源头活水,边缘异质审美元素不断被挖掘与书写,发展了现代汉语文学的审美范式,有利于构建多民族文学审美共存互融的中国文学话语体系。”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是对原有少数民族文学的继承和发展,在叙事话语的接续中,在参照与借用民间文学叙事传统中,少数民族文学应从学科发展与现代性的角度进行创造性转化,对神话叙事、史诗叙事、动植物叙事等民间叙事传统进行符合时代特性与社会大众审美的叙事转向,不断积累少数民族文学的叙事话语经验。少数民族文学自诞生之日起,就带有强烈的社会主义属性,服务于国家政治是少数民族文学在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的鲜明特征,宏大叙事、国家叙事与中国“一体化”叙事是这一阶段少数民族文学叙事的主要类型。进入新时期以来,在改革开放与全球化的影响下,在后现代主义与地方性经验崛起的背景下,中华民族多元化叙事、地方性叙事、民族性叙事等成为这一时期少数民族文学叙事的主要类型。当下的少数民族文学应当继承国家叙事、宏大叙事、“一体化”叙事的优良传统,在叙事话语建构中凸显国家性与国家话语;在国家叙事话语体系中对多元化叙事、地方性叙事与民族性叙事进行创造性转化,尤其是要树立国家叙事兼顾民族性与民族叙事从属于国家性的意识和观念,为少数民族文学叙事话语建构增添重要内容。

二是从时空维度,借鉴古今中外经典、成熟、体系化、学科化和理论化的文学写作范式,形成独特的创作与评论话语。“聚焦中国式现代化的学理特质,多维度整合其叙事话语资源。”少数民族文学叙事话语建构不仅要继承和发展民间文学叙事传统与当代文学叙事传统,还要在学科建设中积极吸纳和借鉴古今中外已经成型的对文学创作与评论产生重要影响的文学叙事范式。从中国文学的叙事传统看,《诗经》和《楚辞》开创了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叙事传统,《诗经》中的采风、叙事上的层层递进、重章叠句和“比兴”手法,《楚辞》中的想象、象征、“香草美人”传统等都对中国后世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以《史记》为代表的史传文学开创了纪实性叙事传统的先河,对历史事件与历史人物的忠实性记录成为后世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典范。中国文学的叙事传统还蕴含在众多的古典文论中,《文心雕龙》《史通》《艺概·诗概》等梳理和阐释了中国叙事传统与抒情传统两大范式,对中国现当代文学尤其是散文创作影响深远。以《三国演义》为代表的章回体叙事模式和以《聊斋志异》为代表的文言叙事模式对近现代文学的文本结构与叙事语言产生了重要影响。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很多写作方式也直接来源于传统文学中的立骨、聚焦、那辗、悬念、巧合等叙事技法。中国文学叙事传统中的叙事样式、叙事形态、叙事技法是当下少数民族文学学科叙事话语建构的重要来源。20世纪80年代,西方文学中的某些创作模式与叙事技法给少数民族文学带来了新颖的视觉效果,助推了少数民族文学的发展,但在新时代背景下,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不能一味地追随西方文学的叙事话语,而是要在中外文明交流互鉴中吸收符合中国国情和适合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科建设的叙事元素,抛弃“自由主义”“殖民主义”和具有“宗教色彩”的叙事理论与叙事话语,以马克思主义文艺观为指导,在对西方文学叙事话语的批判与反思中建构中国式的少数民族文学叙事话语体系。

三是从时代维度,少数民族文学应主动融入到建构中华民族共同体、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时代话语中,凸显话语的时代性与社会性,实现叙事话语的创新性发展。进入新时代,少数民族文学的创作语境发生了重大变化,构建中华文化共同体、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成为现阶段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大思想文化工程,是引领当代中国文学艺术发展方向的重要内容。“随着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兴起,民族文学理论问题转换为中国文论话语问题,强调话语的建构特征及其背后的非学术因素。”少数民族文学作为中国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应当参与到中华文化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建构中,发扬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国家叙事与政治叙事的优良传统,继续践行国家所赋予的特殊使命。同时,在融入国家主流话语中,少数民族文学应从学科叙事话语结构和叙事话语风格的角度不断汇聚力量,形成独立自主的学术话语体系,从而推进少数民族文学学科的现代性建构,实现学科建设的突破与超越。“构建文化共同体和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从外部强加给文学家的任务,而是文学内在和先天的属性与使命。”中华文化既包括传统历史文化也包括现当代文化,既有汉族文化也有少数民族文化。少数民族文学在表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时,以其独特的创作手法和审美体验明确写作意图、提炼文学主题、熟悉表现内容、择选创作技法、运用恰当语言科学准确呈现中华文化的一般性与差异性、共通性与独特性、共同性与多样性,从而体现中华文化的丰富性,在构建中华文化共同体的文学实践中,不断形成独特的叙事话语风格。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是中国各民族在历史进程中创造的各民族共享的文化符号和精神谱系,少数民族文学在表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时,要突出中华文明是汉族和少数民族共同创造的理念,中华文化符号和中国精神谱系是全体中国人民共建共享的历史文明,中华文明新形态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各族人民共同奋斗的社会成果,用时代话语更新传统叙事话语,用国家话语建构国家学术,从而体现少数民族文学叙事话语的时代性。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中华文化共同体与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价值旨归,是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国家重大战略,少数民族文学要深入挖掘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历史依据与情感基础,探寻各民族同源共生的文化形态,充分阐释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在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构建中采用历史叙事、文化叙事、文明叙事、情感叙事等组建叙事结构与叙事层级,从而推进少数民族文学叙事话语结构建设。

中国式现代化是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建设与发展作出的精辟概述和最新总结,不仅具有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具有中国特色。中国式现代化的提出再次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在理论创新上的强大建构力,也是在新时代背景下对国家发展道路的最新认知,具有丰富的历史意涵和重大的社会意义。中国式现代化对哲学社会科学发展提出了更高要求,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是当前学界共同努力的目标。少数民族文学是中国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少数民族当代文学是中国当代文学版图中不可割裂的组成部分,自少数民族文学诞生那天起,它与国家政治和社会建设就紧密联系在一起,书写国家统一与表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认同是少数民族文学的创作倾向和写作传统。中国式现代化语境下,少数民族文学在坚持“政治叙事美学”的同时,要紧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要求与新特征,更加突出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创作、共同富裕、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人类命运共同体、全过程人民民主、中国故事与中国精神等的表达,体现少数民族文学是国家学术与国家学科的重要命题。

中国式现代化少数民族文学叙事话语建构是新时代少数民族文学学科建设的迫切需要与时代要求,叙事话语的建立是学科独立与成熟的重要标识,学界应在国家高度重视中国话语体系与中国叙事体系建设的历史机遇中,在原有学科基础上不断提升少数民族文学的整体品质,从历史维度、时空维度和时代维度等开展叙事话语研讨,在中国式现代化语境中、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中建构少数民族文学的叙事话语体系,不断推进少数民族文学学科的主体性建构。当然,一种叙事话语体系的建立不是简单的学科整合与方法拼凑,更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需要学人付出艰辛的努力,通过学术共同体接续不断的建设,使之成为一种国家叙事话语范式,并最终成为名副其实的、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文学与国家知识。

注释(略)

参考文献(略)
  • 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项目“云南人口较少民族当代文学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叙事研究”(编号:ZD202312);云南省高层次人才培养支持计划“青年拔尖人才”项目(编号:YNWR-QNBJ-2020-171);云南师范大学优秀青年学者项目(编号:2019YXQN01)。

  • 本文载于《内蒙古社会科学》2024年第2期


内蒙古社会科学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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