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启五年(1625),老奸巨猾的左副都御史王绍徽因魏忠贤文化水平不佳,便仿照民间流传甚广的《水浒传》中一百零八将“天罡地煞”的排名方式,如法炮制了一本《东林点将录》,呈现给魏忠贤。东西厂照单抓人,很多东林名士或被罢黜发配,或遭酷刑折磨致死。一时间,朝廷上下乌烟瘴气,魏忠贤的权势亦达到顶峰。
宦官刘若愚《酌中志》有载:“凡有字帖及《点将录》《同志录》《天鉴录》,俱将原本付(李)朝饮收掌,而(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亦各命照抄小楷折子,藏于袖中。每日晨,齐忖逆贤直房,按名回话,今日升官本内有无折子姓名?参官本内有无札子姓名?面回简举,罔敢异同。”
《东林点将录》中,“托塔天王”是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天魁星及时雨”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叶向高,而吏部尚书赵南星为“天罡星玉麒麟”,左都御史高攀龙为“天闲星入云龙”,吏部员外郎周顺昌为“地满星玉幡竿”。另有“天机星智多星”左谕德缪昌期、“天英星小李广”福建道御史李应升、“地周星跳涧虎”福建道御史周宗建、“地文星圣手书生”翰林院修撰文震孟等,东林党的骨干尽乎列名其中。
而阉党将《水浒传》天罡、地煞星名配东林诸人,又据以收拾东林,反使其成为“忠烈”标签。明末诗人秦徵兰《天启宫词》百首,有咏《点将录》,诗云:“星名次第列银光,点将标题当饮章。圣主青年方好武,卷头先问李天王。”
赵南星、高攀龙、周顺昌
《赵忠毅高忠宪周忠介三公手札册》
册页 水墨纸本
29×16 cm×8,28×29 cm×4,29×14 cm×2
罗振玉题签
此次即将在北京保利2024秋拍呈现的“赵南星、高攀龙、周顺昌《赵忠毅高忠宪周忠介三公手札册》”,为可珍的“东林明贤”忠烈遗墨。上款人缪昌期、李应升、周宗建、文震孟等,亦同样名列《东林点将录》,堪称是东林俊杰“往来实录”,彼时诸家不惧生死与阉党的“斗争”亦愈发清晰,“忠贞气节”令人钦仰。
此外,赵南星、高攀龙、周顺昌墨迹传世鲜少,是册或诗或札,可窥其人、其书、其学、其交谊,于文史实有补阙之功,尤是高攀龙墨迹,疑为其极晚年真正“绝笔”,重要性不言而喻。著录亦累累,曾经赵宗建(1824-1900)、罗振玉(1866-1940)、邓实(1877-1951)、张文海(1905-1978)等珍藏,罗振玉两次题签,其孙罗继祖点校,更显难得。
赵南星,字梦白,是东林领袖之一,官吏部尚书,崇祯初,追赠太子太保,谥“忠毅”。因为官清正,上书陈述“天下四大害”,即结党营私的“干进之害”,陷害忠良的“倾危之害”,吏治日腐的“州县之害”,横行无忌的“乡官之害”,得罪了很多既得利益的官吏。
而其又身居吏部高位,掌管着朝廷所有官员的选拔与考核,权力极大,却进贤嫉恶,拒绝向阉党妥协,遂成为众矢之的,几乎所有有关东林党的“黑名单”,其都赫然在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很快,赵南星遭到罢黜,又流放代州,最终卒于戍所。因此,与“一代儒宗”顾宪成、“一代名贤”邹元标,并称被迫辞官的“东林三君”。《明史》称:“赵南星诸人,持名检,励风节,严气正性,侃侃立朝,天下望之如泰山乔岳”。
此为赵南星致“景从”诗札二首,分别为《答人盛称余诗》《金思玄主簿见访》,《赵忠毅公诗文集》载为《答唐之㣧盛称余诗》《金思玄主簿见访甲辰仲冬十四日也》。后诗作于甲辰(1604)仲冬,时赵南星被削籍为民,闲居在家。上款“景从”应为其友人汪景从,《赵忠毅公集》卷二有诗《壬子仲春,与梁升吉、徐新周、汪景从、吴昌期及其子贞复游泲上,取水烹茶》。1
前诗“唐之㣧”,《明别集丛刊》中《赵忠毅公诗集》卷五亦载《唐之㣧见访,云欲为十日之饮》,诗云:“冬来飞雪弥千里,拥路屯城数尺深。高卧闲门常反闭,严寒豪客远相寻。浮名谬许文章技,初见能识泉石心。往事吾家十日饮,留欢累月请从今。”
此诗内容述及友人唐之㣧冒着严寒冬雪初次慕名来访,对于赵南星的文章极为推崇,故有“浮名谬许文章技,初见能识泉石心”之语。二人在家中欢饮十日,甚有相见恨晚之意,并称唐氏为“豪客”。因此,与本诗内容有延续性的《答唐之㣧盛称余诗》,诗中赵南星亦对唐之㣧盛誉其诗,萌有感慨:“作者今无数,君何独见推?子美献吉辈,令人傲难施。”惺惺相惜之情,溢于言表。
又《唐之㣧见访,云欲为十日之饮》其后有《送唐山人之上谷谒马中丞,便过郡司理董公》以及《甲辰冬至》二诗,揣此“唐山人”或亦唐之㣧,即唐氏来访赵南星后,二人诗酒相聚十日,赵氏送别唐之㣧至上谷郡拜谒马中丞。可见二人此时已有匪浅交谊。而诗作时间,应为“甲辰冬至”前,与《金思玄主簿见访甲辰仲冬十四日也》极为相近。
考清咸丰八年(1858)魏塘金以诚辑《人帖续刻》四卷(石刻现存平江书院),内有赵南星《浩气帖》《邸报帖》《唐之㣧帖》,以及高攀龙《心月帖》《变故帖》,文震孟《聚首帖》,缪昌期《燕邸帖》等,则可知自甲辰冬季唐之㣧见访后,二人亦当频有书信往来,情谊愈加深厚。
而《金思玄主簿见访甲辰仲冬十四日也》,其中“金思玄”,因清代避康熙讳,故载为“金思元”。赵南星《味檗斋文集》卷六为之作《送金思元(玄)公之汉川序》。
节录如下:“济南有金太学者,金侍御之子也。侍御以文学治行著太学,自少而喜为侠,结客好施,家无余赀。仕为栾城主簿,令长属以事,事立办,乃事事悉以属之……余每谓金公无官不可为,从政者罕有其比,而人莫之信,但以为有才有守耳……金公仅仅转丞汉川,盖资格柅之也……金公将行,余与边公送之泲水上,放歌大醉,金公骑马去。”
可知金思玄,济南人,曾任栾城主簿,有官声,性如游侠,与赵南星交往殊密。赵南星诗中亦盛称金思玄有燕赵侠义之气,亦富英雄肝胆。与之相遇时,醉饮尽欢,积雪映月。
赵南星文采斐然,尤是诗词,文质兼美,朴直清新,同时亦饱有忧国忧民的心迹,是典型的现实主义诗人。吴应箕《熹朝忠节死臣列传》称之“诗与杜工部(杜甫)殆欲近之”,可见几乎媲美“诗圣”。
《答唐之㣧盛称余诗》,押支韵,其中“登若冠天门,志在民康夷”点明赵南星的志向,希望跻身朝阙,使得百姓能安居乐业。旧时文人往往以隐士之淡泊名利自诩,而赵南星却并不掩饰“学而优则仕”的思想,可见为人之坦荡。这一点相较其余东林党人亦是更为磊落。
“勋业震天地,时往每生悲”则亦流露出怀才不遇、抱负难施的悲伤。万历二十一年(1593),赵南星被罢黜还乡,及至天启元年(1621)才重新起仕,前后近三十载。期间,其先后被同僚举荐百余次,却因阉党作梗,不得允准,令人颇是唏嘘。
《金思玄主簿见访甲辰仲冬十四日也》,押月韵,其中“时昏竖子骄,怒激英雄发。信义挟清霜,岂能负朝阙”,虽是誉美金思玄,却又何尝不是自我心声。彼时阉党大行其道,奸佞弄权,赵南星心中愤然,时刻希望朝廷能改革弊端,清明吏治。事实上,其与魏忠贤两家相距不过百余里,几乎可算同乡,却因清正,与魏阉泾渭分明,绝不同流合污。
赵南星的奕奕文采,有一“智对尚书”逸事可证。当初吏部文选司员外郎时,有一大臣见赵南星从小才智过人,在酒馆中指着桌上两碟煮豆,便说上联“两碟豆”。赵南星见角落有一油瓯,遂随口说“一瓯油”。尚书见状,手指窗外狡称说的是“林间两蝶逗”,而赵南星望向门前坑塘笑答,说是“水上一鸥游”。大臣闻之,殊是佩服。
赵南星自书诗二首,款识
钤印“东园生”“菜花亭”“梦白氏”,赵南星《味檗斋文集》卷八《思党亭记》载:“余癸巳罢官,年四十四,即得偷闲……乃于东门之外为园,曰芳茹园,为堂曰诞芝堂。堂之东曰谦美簃,西曰遯美簃。簃之西曰菊花亭,堂之后曰菜花亭。菜花亭之北,最后为感恩楼,其西亭以雨香,城池之岸也。”故“芳茹园”即东园,“菜花亭”其具体位置亦可知。2
此外,赵南星的书法亦是不俗,周之士《游鹤堂墨薮》称:“赵梦白(赵南星)书,沉浑鸿博,秀色可餐。”观此二诗札线条则铁画银钩,笔力劲健,布局亦是爽利,显然“书名”为东林盛名所掩也。其室名“味檗斋”,亦有自我砥砺之高洁。“檗”者,落叶乔木,味苦质坚。河北高邑县存有赵忠毅公祠堂,亦有“南星路”,俱是纪念赵南星为官高直清廉。
高攀龙致缪昌期札
高攀龙致李应升札
高攀龙致周宗建札
高攀龙致“杨道尊”札及诗稿
册中高攀龙墨迹,四开,内容分别为致缪昌期、李应升、周宗建、“杨道尊”书札,题为《柬缪西溪太史》《柬李次见侍御》《柬周来玉侍御》《柬杨道尊》,著录于《高子遗书》卷八及《高子未刻稿》。另有诗一首《春日同顾集虚、许元肫二丈及明阳伯兄宴集,仲儿梅圃和集虚丈韵》。
《东林点将录》中,上述诸家声名显赫,在与阉党的斗争中,亦可称急先锋,自然是魏忠贤首要“置之死地”的对象。查明史,东林党人曾遭遇两次规模迫害,损失惨重。
其一为天启五年(1625),称“东林六君子案”。魏忠贤借口“地贼星鼓上蚤”内阁中书汪文言贪腐,将杨涟(天勇星大刀手左副都御史)、左光斗(天雄星豹子头左佥都御史)、魏大中(天杀星黑旋风吏科都给事中)、袁化中(天立星双枪将河南道御史)、周朝瑞(天威星双鞭将太仆寺少卿)、顾大章(地魁星神机军师礼部员外郎)打入诏狱,最终六人屡受“魏忠贤义子”许显纯的折磨,惨死狱中。
所谓“诏狱”,《明史·刑法志三》载:“锦衣卫狱者,世人所称诏狱也”,分管于锦衣卫镇抚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皆无权过问。依附于魏忠贤的阉党骨干有“五虎”“五彪”“十狗”之说。而许显纯手段毒辣,为“五彪”之一。明人著《诏狱惨言》详细记载诏狱之恐怖惨毒,令人发指,并称“按古之狱吏,张汤、来俊臣诸恶孽,未有今日许显纯之惨毒也”。
明人著《诏狱惨言》
其二,则是天启六年(1626),魏忠贤再次兴起大狱,逮捕高攀龙(天闲星入云龙左都御史)、周顺昌(地满星玉幡竿吏部员外郎)、周起元(地刑星菜园子右佥都御史)、缪昌期(天机星智多星左谕德)、李应升(天英星小李广福建道御史)、周宗建(地周星跳涧虎福建道御史)、黄尊素(天空星急先锋山东道御史)七人。高攀龙以大臣不受辱,投水而死,其余六人则亦被许显纯酷刑拷打,惨死诏狱,时称“东林后七君子”。
《明史》有载:“六年二月,忠贤欲杀高攀龙、周顺昌、缪昌期、黄尊素、李应升、周宗建六人,取实空印疏,令其党李永贞、李朝钦诬起元为巡抚时乾没帑金十余万,日与攀龙辈往来讲学,因行居间。矫旨逮起元,至则顺昌等已毙狱中。许显纯酷榜掠,竟如实疏,悬赃十万。罄赀不足,亲故多破其家。九月毙之狱中,吴士民及其乡人无不垂涕者。”
“东林后七君子”平反后,高攀龙谥“忠宪”,缪昌期谥“文贞”,李应升谥“忠毅”,周宗建谥“忠毅”,周起元谥“忠惠”,黄尊素谥“忠端”,周顺昌谥“恭介”。此七君子中,又尤以高攀龙最具学术影响力,其与顾宪成所创“东林书院”,讲明正学,天下学士无不向往,几与紫阳书院、白鹿书院鼎立宇内。顾宪成去世后,高攀龙独支东林书院,《明史》称高攀龙:“一时儒者之宗,海内士大夫识与不识,称高、顾无异词。”康熙《东林书院志》亦载:“四方来观者上自名公卿,下迨布衣,莫不虚已悚神,执经以听,东南讲学之盛遂甲天下”。
东林书院
《柬缪西溪太史》,高攀龙直言不讳述及阉党栽赃抓人,感叹乱世纷纷。札中“诸君子所坐赃,至今未知的信,翁丈有所闻否?又有魏璫奏访拿事,单开一百六十七人”,可见彼时魏忠贤之横行,无辜冤案受牵连者甚广。而“弟心弱不能愁,此时正用得着也”则是高攀龙教授“经世致用”之说,倡导实学。彼时程朱理学、王阳明心学逐渐衰败,被指浮华不实或言行不一。而高攀龙以儒救世,对于空疏学风有极大的转变之功。笔者私以为,若以学术思想而言,高攀龙的“东林学”足与刘宗周“蕺山学”并重争辉。
《柬李次见侍御》,是札则是高攀龙云及世道混乱,邀请李应升来东林书院,既可谢绝纷扰,心境亦可不受俗世侵染。同时又说湖中莲花已经盛开,野趣浓浓,“见鲜葩簪簪出淤泥中,一似人生当此世界”,亦见高洁性情。札中“湖干”,高攀龙曾作《湖干四时歌》多首,以梅、菊、春风、黄鸟等表达对清明世界的期盼。
《柬周来玉侍御》,述及官员宦绩评审流程存在不合理。其中“其他削夺,但足以损国威,高士节不足辱也”,可见对名节之重视,对其而言,臣子受辱即国家蒙羞,此似亦预示阉党抓捕时,高攀龙宁愿沉湖,亦绝不受辱的惨烈结局。“刀锯不足为畏,而国家驭世之用”则是高攀龙不惧安危生死,希望能修正其他学说之空疏,再次倡导“经世致用”。“但为圣主痛心而已矣”亦见忧国忧民之心。
《柬杨道尊》,查《高子未刻稿》有《柬杨蘧初道尊》,知为杨弘备,字无我,号蘧初,江西南昌人。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天启二年(1622),升苏松常镇兵备副使,改湖广副使。天启五年(1625),升山西右参政,分守河东道。天启六年(1626),升山西按察使。崇祯元年(1628)三月,原任山西按察使杨弘备为四川右布政使。崇祯三年(1630),改任陕西右布政使等。3其与赵南星、李应升等东林党人亦有往来。李应升有《答杨蘧初公祖》,其《落落斋遗集》卷九致父亲札,亦有言及“若见杨蘧初,可一促之。”
札中高攀龙请杨弘备为姻亲秦伯被“佃户赖租事”伸张正义。而“老公祖贤者秉钺,海内已去其四,如吾民何?”此语殊值考究,云及杨弘备已有四次任职。以常理度之,杨氏以传胪身份进士及第,朝廷自会授其官职,天启二年(1622)升任“兵备副使”,又改湖广副使,因此第四次任职即天启五年(1625)二月,升山西右参政。天启六年(1626)十一月升山西按察使时,高攀龙已经惨死。
而高攀龙又言“龙辈此身亦置度外,得一日闲,课一日学”,显然此时高攀龙已无官职,以治学得闲。天启五年(1625)四月,其因被诬与赵南星结党营私,最后一次被罢官。另有“龙今年屏迹湖干,仅一逆周绵”,以及以陶渊明语自嘲“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也”,亦是请杨弘备勿因其被“阉逆”恶意攻訐而忧虑。而细揣“今年”以及“仅”字的语境,时间应为天启六年(1626),更为契合。
札后诗《春日同顾集虚、许元肫二丈及明阳伯兄宴集,仲儿梅圃和集虚丈韵》,诗题“春日”,正月往往称“初春”,故时间缩至二三月应是合理。诗中“簇锦梅花翠竹攒”,亦可知此时梅花已经盛放,簇簇如锦。“仲儿梅圃”应为次子高世学。高攀龙另有长子高世儒、三子高世宁。又“百忧已向樽中失, 万事那堪静后观。身老只凭三径在,时危犹幸一枝安”,则是高攀龙暂未再次受迫害,故其称“来岁新枝绕屋看”,辞藻间似乎认为虽然有“百忧”,却幸有“一枝安”。天启六年(1626)二月,闲赋在家的高攀龙再被污蔑贪腐,势欲除之而后快,阉党前来抓捕,三月自沉。而《柬杨道尊》与本诗,综上书写时间应可推知为天启六年(1626)二月,故或可疑为高攀龙极晚年之真正“绝笔”,意义极为重大,不可不察。
而《柬缪西溪太史》中“天下书院毁矣,亦息交绝游一助也”,则应书于天启五年(1625)八月东林书院被拆毁以后。《柬周来玉侍御》中“此时各宜杜门屏迹,及未死之日,偷一隙之闲”,以及《柬李次见侍御》中“身无世道之责矣”时间亦应相近,至少为天启五年(1625)四月被削籍为民以后。
周顺昌手札之一
周顺昌手札之二
此为周顺昌至“孟翁亲丈”手札二通,笔者考上款应为文震孟。道光《苏州府志》卷九十载:“文乘,字应符,长洲大学士文震孟次子,诸生。南都亡,隐山中,有诬其与吴江吴易通者,逮至官,乘不辨,徐曰:‘不辱我父,原就死。’妻周氏,即顺昌之女,亦殉其旁。乾隆四十一年奉旨入祠。”可知文震孟次子文乘娶周顺昌之女为妻,故称“亲丈”。
另有一说,即周顺昌的儿子周茂兰与文震孟的弟弟文震亨是儿女亲家。旧时,世家之间“亲上加亲”之举,颇是寻常,故揣两说或皆为真。文震孟,文徵明曾孙,天启二年(1622)状元,为官刚直有节,因上疏纠劾魏忠贤,而被廷杖八十,愤而辞官。
周顺昌与文震孟同为苏州同乡,又为志同道合同僚,兼为姻亲,故彼此交谊殊为笃厚。其被捕后,苏州民众喊冤者数万,势如山崩,上彻云霄。周顺昌原想“以死殉节”,不过因彼时为之鸣冤的百姓数量太多,民怨难以消弭,为免牵连他人,其遂慨然赴京,并言“我岂以一身累一邑哉”。文震孟亦为周顺昌被捕事,四处奔走,周氏赴难后,其又上疏陈奏阉党残害周顺昌事,希望能为之沉冤昭雪。
此二札内容其一言及为儿女事烦扰,不得暇与文震孟清谈。另一札请文震孟代为转交书信。考周顺昌《烬馀集》有《题竺坞募田疏》,节录部分:“竺坞在西山最深处,入其境,四面峰峦环合,丛石澄潭,青林翠蔓,幽若洞谷,寂寥无人,迥与尘世隔也。有僧断言,结宇休止,苦行净修,意谓募田百亩便可息影深山,供给徒侣,六时诵读,礼悔匪懈。二三同志,无以为计,积一累十,共成胜事,不得不望持僧律、行佛玄之达人高士。”
亦有《题血书莲华经》,择录部分:“秋夜,余断言师登法座施食。时有假寐于侧者,梦师所施粒悉化莲华,盈盈绕地,……索师血书《莲华经》观之,然后知师之作苦行、求觉路,非一日矣。”故可知“断言”为僧侣,庙在竺坞,周顺昌时常向之请教佛法。“竺凡”亦应是僧侣法号。
考文氏于苏州城西天池山竺坞筑室建庐,文震孟与外甥姚希孟在此读书,相互砥砺。文震孟子文秉,号竺坞遗民,侄子文点,号竺坞山人。故揣周顺昌致信文震孟,亦是为“竺坞募田”之事,而文震孟家居竺坞,代为转交,自是便宜。
是札对于周顺昌的佛教信仰,亦有直接文献价值。其曾有言:“发大愿力,得大机缘,天下事何患不遂。……而明心见性,每有合于儒者之道,故时时取以自观览焉”,故当可理解周顺昌被阉党迫害时,如此大义凛然,又何尝不是因“儒者之道”,而发大愿力乎?
行笔至此,是册《赵忠毅、高忠宪、周忠介三公手札册》,其之特殊意义显然远胜其他明贤忠烈尺牍,尤是高攀龙墨迹,疑为其极晚年真正“绝笔”,累累著录不一一尽呈,重要性亦无须赘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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