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这本传记时,我对以下事实感到震惊:书中关于写作的讨论少得可怜。包括小说中的重要角色,波洛或马普耳小姐,阿婆都很少提及。
所以我首先得出结论,阿婆并未将作家视为自己一个特别重要的身份,虽然她是推理小说的女王。
事实上,阿婆在自传中不断强调,直到很晚——应该是已经出版好几本书之后——她才开始将自己视为职业作家。而当写作成为职业后,激情反而少了很多。
阿婆说,“我背上了职业作家的重负,不想写也得写,常常对自己写的东西很不满意,写作效果很不理想。”
不过,我倒认为这是阿婆那个特定时期(母亲离世,第一任丈夫移情别恋要跟阿婆离婚)的影响,而非作家身份带来的困扰。在那之后,她又写了多少精彩的作品啊。
相比之下,阿婆对写戏剧抱有更大的热情。她在自传中花了更多篇幅讲戏剧,讲她成功的、失败的戏剧作品,讲她参加戏剧首演时紧张激动的心情。这是小说没有的。
我推测有一种可能,写戏剧的兴趣发展于阿婆晚年,因此印象更加深刻,更有表达欲望。
不过,哪怕在不多的谈论写作的段落中,仍能读到不少启示。
比如阿婆说,作为专业作家,一定要考虑作品的销路问题,他必须让小说的外观和形式符合读者的需要。小说家同时也应该是推销员。
阿婆这本自传,前后动笔的时间跨度长达15年,导致它有些地方可能前后跳跃,叙述的节奏也经常变化。但阿婆的文笔一直在线,很多地方写得幽默风趣,不乏机警之语。
比如,“无论如何,就像生命中的其他东西一样,你需要受到一点惊吓——但不要太多。”
又如,“许多事情可望而不可即——譬如自然卷曲的秀发,乌黑的双眸(假如你天生是蓝眼睛),甚至于女勋爵的尊称。”
在阿婆的自传中,你还能读到不少维多利亚时代的“风俗”,也都颇为有趣。
那时的人常以平常心看待自己的后代,并接受他们的现实能力。
那时的年轻女人,为了博得男子的芳心,一定要装得柔弱。早逝和伤病也是当时爱情小说的传统题材。
那时,露腿会被视为不雅,小姐们要是认为自己的脚踝被人看到了都会尖叫。甚至连说“腿”这个词都很粗鲁。阿婆小时候就被妈妈教育,“记住,西班牙王后是没有腿的。”
在自传最后部分,阿婆曾评价过自己的作品。
令人意外的是,她颇为自得的作品居然没有《无人生还》《罗杰疑案》《东方快车谋杀案》或《尼罗河上的惨案》中的任何一本,而是《怪屋》《奉命谋杀》和《魔球》——我一本都还没读过。
这生动地说明了,作家眼中的作品与读者眼中的作品有多么大的不同。
回顾阿婆这本自传,其绝大部分都在讲阿婆的童年、家庭生活和游历世界。我想,她写这本传记的意义,并不是分享作为成功作家的喜悦,而是表达对自己这幸福一生的感恩。在后记里,阿婆就写到,“感谢上帝赐予我幸福的一生,给了我深厚的爱。”
很高兴,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了,有部关于阿婆的纪录片,2022年出的,叫《阿加莎·克里斯蒂:解密悬疑女王》,也很好看,一并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