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辞〉并序》作于东晋义熙元年(405年),其时陶渊明41岁,出任彭泽令。这时他任职仅八十余天,就决定辞官归隐。这篇辞赋,是陶渊明一生的重要转折点,亦是中国文学史上表现归隐意志的创作之高峰,开辟了古代文人在黑暗时代,理想受挫后寻找独立自由的精神家园的新路径。对于一个家境贫困、家中人口甚多、暂时又找不到维持生计的好办法的一家之主陶渊明来说,有家叔的推荐,能有一官半职来解决生活的困境,本是一个极佳的选择,也不失为一种最好的生存方式,本该倍加珍惜。然而,陶渊明在任职仅两个多月时,在对任职环境初步熟悉之际,工作刚刚上手,还谈不上有功绩的情况下,就毅然选择了辞官归隐。
自古以来,我国古代文人皆有强烈的从政意识,一旦拥有施展才能的机会,他们必定倍加珍惜,勤勉工作,以求做出一番功绩,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但陶渊明却一反文人常态,做出了异于其他文人的举动,不禁引人发问。这就需要联系当时的社会背景,结合《晋书•陶潜传》中所记载“少怀高尚,博学善属文,颖脱不羁,任真自得”来看,陶渊明有这样的选择也实属本性使然。陶渊明在文章序言部分对他当初出仕的原因和辞归的原因分别作了明确交代。据陶渊明所述,当初选择出仕原因有二:一为家境贫寒,为生活所迫;二为亲友相劝,叔父举荐。由此可知,出仕并非作者本意。作者辞官归隐主要原因有以下四点:一是“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二是“饥冻虽切,违己交病”;三是“常从人事,皆口腹自役,于是怅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四是“寻程氏妹丧于武昌,情在骏奔,自免去职”。表面上看,每一条都是他选择归隐的充足理由,也没有什么不妥。但因程式妹丧于武昌,便促成他弃官归田,不免有些牵强附会,于今人看来,亦太过于任性。正如朱自清先生在《陶渊明年谱中之问题》中指出的那样:“妹丧固是实情,然亦去志久决,故藉此急求自免,庶有词以对亲友及执事者耳。”实质上,陶渊明辞官的根本原因是前三者,是他明白当官的生活方式,违背了他的本性,这种违背了本性而导致的身心交病远比忍冻受饿更让他难受,与其难受,不如随心随性,选择归隐。作者在文本中所流露出的至真至情,令人感受至深。难怪北宋文坛领袖欧阳修曾说:“晋无文章,惟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一篇而已。”评价之高,实属罕见,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一、辞官归田的决心
开篇“归去来兮”,意即“回去吧!”开门见山地呵出久蓄胸中之志,此时,我们仿佛可以看到,诗人长吁一口闷气,而后顿感轻松自在。“田园将芜,胡不归?”又以反问语气表示归田之志的坚决。“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回顾当初为了谋生而出仕,使精神受形体的奴役,感到痛苦悲哀,现在已觉悟到过去的错误虽然无法挽回,未来的去向却还来得及重新安排。“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既有对自己误入尘网的沉痛追悔,又不乏决意归隐的庆幸自得。在陶渊明看来,做官是走入迷途,他看透了官场的恶浊,不愿同流合污。寥寥几句,既有沉痛的告白,又有愤怒的抗议;既有觉醒的宣言,又有回归的决心。总之,陶渊明已经明白做官是一种错误的决定,他义无反顾选择归隐,这才是他真正的人生归宿。
二、回归田园的愉悦
回归田园之路注定是愉悦的,在想象归家途中和抵家后的情状时,陶渊明犹如放飞的鸟儿又回到了自然中,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愉悦心情在文中抒写到了极致。“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船在水面上前进,风吹得衣袖飘飘,因为自己的心情是愉悦的,所以归乡所见的景色也是如此的美好,船行驶的速度飞快,但仍然“恨晨光之熹微”,这是归乡的急切,也是顺应本性、心不再被役使的轻松愉悦。一“问”一“恨”将作者归心似箭的急迫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孩子的期待、院子里的小路、松树与菊花、满杯的美酒、大自然的一切……都在等待着陶渊明的归来,这一切都是如此的惬意与自由,所以作者“载欣载奔”,渴望早日见到这些美好事物。他的庭院里也一定不只有松与菊,但陶渊明却只写了松与菊。他笔下的松与菊,此时已不再是庭院中的两种植物,它们已经成为陶渊明气节的化身,他看到了“松菊犹存”,更庆幸的是自己进入官场后并未丢失本性,还能有松与菊的坚贞与高洁。他走入户外,“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正是作者做官与辞官后心情的真实写照:自然景物的描写无雕琢之痕又诗情画意。
无论是举酒观树时的悠闲自得,舒心展颜;还是倚窗吟啸时的傲气犹存,安处陋室;亦或是每日涉园时的意趣无限,摒绝凡尘;甚至是拄杖闲游,远观流云。无不蕴含了诗人的自由与欢愉,傲岸与易足。在作者的笔下,这宁静淡泊的日常生活,温馨朴实的家乡亲情和清新素雅的自然景观令人流连忘返,沉醉不醒,展现了一个与恶浊的官场截然相反的美好境界。
三、乐天安命的情怀
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万物恰逢繁荣滋长的好时节,但是自己呢?作者从与世俗断绝的高度,推向了独自品味生命与自然的深度。作者由万物联想到自身,一切事物都处于繁荣发展的时节,而我却年华已逝,生命即将结束,此时的陶渊明心中充满不能早返自然的惋惜,也有年华不再的哀伤。但陶渊明又怎能被这种悲哀的情感困住呢?他以另一种态度看待人生,我们寄身于天地间还能有多长时间呢?为什么不随心所欲,生与死都顺随自然呢?现在的自己已经回归田园,为什么还要惶惶不安,还想要到哪里去呢?他不断抚慰自己的内心,富贵生活不是自己的愿望,仙境也不可期求,那就珍惜美好时光,去田地劳作,“舒啸”“赋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顺应自然,乐天安命。既有诗人对此前人生的反思,对个人本性的澄明,对未来人生的愿望,更有遗世独立、超脱生死的旷达乐观。
我想《归去来兮辞》的意义并不是鼓励每个人都要过上这种田园生活,而是说每个人都要享受这种精神自由的生活。让我们明白,除了有一个物质世界的存在之外,还应有一点精神的空间。
供稿:王岩岩
编辑:王莎
审核:张婧媛 宋爱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