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荣的这首诗,表达了自己才华横溢,能力出众,却官场失意,郁郁不得志,因而彷徨、迷茫的心情。痛骂了那些不学无术,人模狗样,靠着溜须拍马,搞歪门邪道上位的太监、庸官、江湖骗子。
陆恢 十二生肖册
我们来解读一下卞荣的这首效生肖体的述怀诗:
槐叶初生如鼠目,蜗牛绿树荫新绿。
凭轩高吟坐虎皮,一扫顿令千兔秃。
墨池之鱼曾化龙,三尺青蛇在袖中。
失马休嗟塞上翁,忘羊歧路迷西东。
沐猴而冠良足耻,五百斗鸡同梦死。
狗监明当荐上林,牧猪江揖商丘子。
生肖体是比较少见的一类诗歌,其特点就是用中国的十二生肖入诗。当然也有不同的写法,难易有别:简单的一诗一物,复杂点的一句一物;从内容上来讲,浅显点的,就生肖论生肖,有深度的,则另有寓意。
宋朝时江阴葛氏的葛立方写了一首《赠友人莫之用》的诗,也是典型的生肖诗:
抱犬高眠已云足,更得牛衣有余燠。
起来败絮拥悬鹑,谁羡龙髯织冰縠。
踏翻菜园底用羊,从他春雷吼枯肠。
击钟烹鼎莫渠爱,小芼自许猴葵香。
半世饥寒孔移带,鼠米占来身渐泰。
吉云神马日匝三,樗蒱肯作猪奴态。
虎头食肉何足夸,阴德由来报宜奢。
丹灶功成无跃兔,玉函方秘缘青蛇。
这首诗应该是属于难度较高的一首了,不仅基本用全了十二生肖(其中以“鹑”代“鸡”,尚不能算完美),而且并非只用作本意。
再看卞荣的这首诗,不仅十二生肖一个不缺,而且是按照十二生肖的次序,一句一生肖创作成诗——最关键是正如诗题所写的,他不是就事论事写生肖动物,而是将自己的感怀用生肖体诗写出来,这个难度是相当大的。这也体现了卞荣的诗才确实了得,能够成为古代的超级网红,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十二生肖都是很具体且大都是很常见、很普通的动物,其内涵相当确定,要用它们来表达很复杂的情感并不容易,所以这首诗中用了很多的典故,要很好地理解这首诗其实是很难的。网上有对这首诗的解读,不过基本是鸡同鸭讲,不知所云。
另外这首诗所表达的内容和卞荣本人的经历也很有关系,理解这首诗,也能更好地了解卞荣的人生经历。
先看第一句:“槐叶初生如鼠目”。“槐叶初生”出自北朝文学家卢元明创作的一篇《剧鼠赋》。文中描写鼠的形象:“须似麦穗半垂,眼如豆角中劈;耳类槐叶初生,尾若杯酒余沥。”
“杯酒余沥”意思是倒酒快结束时酒的状态——又细又长,“耳类槐叶初生”,则是说老鼠的耳朵像初生的槐树叶。而在诗里却说老鼠的眼睛像初生的槐树叶,这可能是卞荣对《剧鼠赋》记忆有误,毕竟卞荣是擅长写快诗的,细节上可能会粗糙一点。
第二句“蜗牛绿树荫新绿。”蜗牛在古代诗歌中使用得非常少,有则往往寓意微小之物,如诗人白居易的《对酒》诗中写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另外,蜗牛也用以形容行动缓慢,在古代戴壳而行的称作蜗牛。另有蛞蝓、篆壁虫(均指无壳的)、蓬累等名。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有“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意思是士大夫遇到好的皇帝好的年代,就该积极入世,一展身手,施展才华,成就抱负;不得其时时,就像蜗牛一样,把身体缩进壳里,保护好自己,慢慢地走自己的路。“绿树荫新绿”则大概是指“天道自然,人道无为”之意,不必求之太过之意。
老鼠、蜗牛都是弱小之物,卞荣在诗中以它们开头,固然是依据生肖的次序,但实际上也是将自己所置身的时代与个人的渺小作一个隐晦的概述,为后面的情绪作铺垫。
卞荣的诗虽然一时无两,然而他的仕途却并不顺利,下文会讲到。
继续讲诗。第二联“凭轩高吟坐虎皮,一扫顿令千兔秃。”前句用张载典故。《宋史·张载传》:“(载)尝坐虎皮讲《易》京师,听从者甚众。一夕,二程至,与论《易》,次日语人曰:‘比见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辈可师之。’撤坐辍讲。”张载是宋朝著名理学家,思想家,他在宋朝京城讲《易经》,因为名气大,所以让他坐在虎皮上讲课。
后句化自李白《醉后赠王历阳》诗句:“书秃千兔毫,诗裁两牛腰”,这两句是说,王历阳写字,写秃了千枝兔毫笔;诗作数量很大,书简卷起来,足有两只牛的腰那样粗。苏东坡《寄傲轩》也有“先生英妙年,一扫千兔秃”句。
卞荣用这个典故,说明自己学问大,书法、绘画、写诗的造诣都很高。
第三句“墨池之鱼曾化龙”。中国古代有不少鱼龙互化的传说,如《说苑》有“白龙下清冷之渊化为鱼”,《长安谣》则有“东海大鱼化为龙”,民间则广泛流传的鲤鱼跳龙门而为龙的传说,古代常以进士登科为登龙门。所以这一句是说自己进士及第,当朝为官的经历。
“三尺青蛇在袖中”句,三尺指剑,青蛇是剑的名字。《万花谷》载:“龟文、龙藻、白虹、青蛇……皆剑名也。”郭元振宝剑篇有“精光黯黯青蛇色”句,白居易《鸦九剑》诗云“谁知闭匣长思用,三尺青蛇不肯蟠。”剑在袖中,自然是指不得其用。
第四联“失马休嗟塞上翁,忘羊歧路迷西东”,前句用“塞翁失马”的典故,意思是虽然现在暂时的挫折并不一定会有坏的结果;后句则用亡羊补牢的典故,意思是说虽然可能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但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
第五联“沐猴而冠良足耻,五百斗鸡同梦死”,上句用《史记·项羽本纪》:“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猴子戴着帽子装扮成人的模样,形容那些没有才学、没有本事的人却身居高位,决定别人的命运。
下句用《太平广记》中唐代陈鸿祖撰写的《东城老父传》典故。东城老父名贾昌,长安人,十三岁时因能辨识斗鸡的壮弱、勇怯,熟悉鸡的饮饲、疾病和驯习方法,为唐玄宗所赏识,任命他为鸡坊五百小儿头目。时人称他为“神童鸡”,当时流传一首《神鸡童谣》:
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
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
能令金距期胜负,白罗绣衫随软舆。
父死长安千里外,差夫持道挽丧车。
卞荣用这个典故来讽刺那些没有真才实学,却靠着雕虫小技、歪门邪道而官运亨通的人。
最后一联,“狗监”指在古代主管皇帝的猎犬的宦官。汉代皇帝尚武,喜欢畋猎,汉武帝曾在上林苑设立犬台宫,进行斗犬和狩猎活动。还设“狗监”管理猎犬,狗监因常侍帝王身边,往往近水楼台,备受重视。这里的“狗监”当指汪直一类的宦官。
下句“牧猪江揖商丘子”见宋勋《列仙传补》卷四:商丘子胥者,高邑人也,好牧豕、吹竽、服术,年七十不娶妇,而不老。邑人多奇之,从受道,问其要。但言食术、菖蒲根,饮水,不饥不老。人世世见之三百余年。贵戚富室闻之,取而服之,不能终岁辄止矣。谓将复有匿术也。这里指那些江湖骗子。
卞荣的这首诗,表达了自己才华横溢,能力出众,却官场失意,郁郁不得志,因而彷徨、迷茫的心情。痛骂了那些不学无术,人模狗样,靠着溜须拍马,搞歪门邪道上位的太监、庸官、江湖骗子。
那么卞荣为什么会写这首诗,他的仕途又经历了怎样的挫折,我们下篇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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