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斗:什么叫批斗型武斗

文摘   2024-10-27 06:34   加拿大  

说明:从批斗老师开始,这种批斗型武斗一起贯穿于整个文革中,甚至延续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批斗的对象,先是资产阶级反动权威,是老师,是地富反坏右,是走资派及其爪牙,然后是反工作组的学生,是造反派,然后又是保皇派,是分裂出去的造反派,然后就是两派相互批斗,掌权的一派批斗没有掌权的一派,然后就是几乎所有参与过批斗走资派及其爪牙的人被批斗。


文革一开始,最先就是批斗老师。批斗老师往往就要动手动脚,动手动脚也就是武斗。不过,这样的动手动脚还不能称为是严格意义上的武斗。武斗是《十六条》所用的词语,而《十六条》是1966年8月8日才公布的,批斗老师却是从此前的6月份开始的,因此那时还没有武斗一说,人们甚至还不知道有武斗这个词。武者,从止从戈,本义为征伐示威。征伐者必有行,止即表示行;征伐者必有武器,戈即表示武器。因此,武的本义就是征伐,就是作战。斗者,卜辞像两人徒手相搏,繁体字则是两士相对,兵杖在后,本义为搏斗打架。从字面上来解释,武斗就是动用兵杖(兵器)之类,相互打架争斗。虽然运动初期批斗老师、批斗地富反坏右、批斗走资派及某爪牙时,还没有动用严格意义上的“兵杖”武器,但挂黑牌,戴高帽,按脑壳,扇耳光,塞冷锤,用脚尖踢,用皮带打,用鞭子抽,用大灯泡烤,已经用了“武”,“斗”得也够厉害的了。只是被“武”“斗”的一方只有挨斗的份,不仅没有还手的可能,甚至没有申辩的可能。这种只有单方面才能够用“武”去“斗”的武斗,我们暂且称其为批斗型武斗。

那年代运动多,几乎是一个接一个没有消停。任何一个运动,都要搞批斗,也就要搞武斗。我是1957年开始读小学的。进学校不久,一个教手工的女老师就被划成右派,其中罪行之一,就是她给我们讲过白雪公主的故事。那天,在我们这些七八岁的孩子面前开她的批斗会,就有人按她的脑壳,把她那一头美丽的头发弄成了乱鸡窝。还让我们跟着呼口号:“打倒右派!”在那个年代,运动一来,或者只要本单位遇到了重大问题,就会发动群众,揪出若干批斗对象来,然后组织批判会。于是,在相当长一个时期内,发动群众,组织批斗,成为一项最重要的工作,也成为解决本单位重大问题的一种最重要的管理方法,而且是立竿见影的方法。即使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没有能够完成上级下达的工作任务,也会采取这种方法,通过“抓阶级斗争新动向”,通过“抓破坏分子”来解决。奇怪的是,有时也真的能够见效。毕竟,谁都害怕自己成了“阶级异己分子”,谁都害怕被这样批斗。

在文革初期那些日子里,我批斗过老师,但我却没有对老师动过手脚。可能是我曾经认真学过有关“四清”运动(1963-1966年在中国农村和少数城市基层开展的清政治、清经济、清思想、清组织的运动,又称城乡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简称社教运动的《二十三条》(即中共中央发布的《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懂一点政策,也可能是我对那些挨打的老师还有一些感情,觉得他们虽然有错却还不是敌人,而是可以团结的对象,因此我对“武”“斗”老师多少有些反感,甚至很“不感冒”。那时,一有空,我就去看高中同学写的大字报,去看他们批斗老师,去感受那“火热的战斗激情”。晚自习时,我到高中教室去看,好多老师被学生打得惊叫唤,我心中不以为然。“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说“不虐待俘虏”,何必要打呢?有一天晚上,我在高三教室看他们打老师,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师被打得惊叫唤,我觉得有些过分,还喊了一句:“不要打嘛!让他说嘛!”

文革前,学校就已经开始贯彻毛泽东的“春节谈话”和“七三指示”,老师对学生至少在态度上是很谦和的。所谓“春节谈话”,是指1964年2月13日(正是农历大年初一)毛泽东就教育问题召开座谈会上的谈话。他指出,教育方针是正确的,教育方法不对,要求改革学制、课程、教学方法、考试方法,主张缩短学制。所谓“七三指示”,是指1965年7月3日毛泽东给陆定一写的一封信,信中指出:“学生负担过重,影响健康。”他建议从学生活动总量中砍去三分之一,使学生有充分的休息时间和自由支配的时间。南山中学的老师分为两类,一类是年轻老师,不少还是留校学生,思想相对开放,对毛泽东的教育思想也能理解贯彻。那时我成绩好,特别是平面几何的成绩特好,思想也活跃,很是拥护毛泽东的指示。有一次考试平面几何,我前面的题一道也不做,只做最后一道难题,想试试老师。那是一道证明题,我用了五种方法来证明,没想到老师依然给我打了100分。他在讲评时说:“我的教案只准备了四种,如果他只做了四种,我就只给他60分。”另一类是解放前就开始教书的老教师,思想陈旧一点,却胸有韬略,对学生也不错。师生之间虽然也有矛盾,但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尖锐。虽然学生中也有像我这样受到个别老师不公正对待的,但毕竟不多,更说不上仇恨。哪知“一个号召”,学生就成了暴徒,就对老师大打出手,而且越是“好学生”越残暴,这其中包含的政治的、社会的、心理的、教育的根源,至今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这不仅是我所在的那所孬学校,全国几乎所有的中学,包括像北京四中、清华附中、北大附中、北师大女附中这些全国知名的学校,也都是这样。北京更厉害,打死了好多老师。像北师大女附中,竟然把德高望重的副校长卞仲耘都打死了!我有时想,这或者因为我们都是吃“狼奶”(那一套挂着反修招牌的假马克思主义)长大的,那“狼奶”改变了我们的基因,一旦条件成熟,就把我们变成了“狼”。如果这种推测能够成立,那些不读书、不看报的“坏学生”,运动来了趁机“逍遥”,反而不像“好学生”这样残暴,也可以多少得到一点解释。

这种“狼奶”的基因甚至影响了我们一辈子,直到现在,我们头脑中所“装”的马克思主义,可能都还没有摆脱“九评”之类文章的影响,当然也包括文革中继续增加的“狼奶”的影响。即使我们这一代人中那些已经当了高官的,也基本如此。例如薄熙来张口闭口“敢同恶鬼争高下,不向霸王让寸分”,就是典型。虽然他口中也增加了诸如民生之类新的词汇,但指导他思想的基础理论或基本理论,依然是当年和我们一样吃的那些“狼奶”。一个人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形成的时候可能各有不同,但往往都是在很年轻时就形成了。一旦形成,要改变往往很难。即使要改变,原来的那一套也会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影响着改变的方向和力度,给后来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打下深深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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