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8日
自从接触并关注流浪汉这个群体之后，我发现他们基本上都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即便是住在同一个小树林里，彼此的接触也只停留在日常寒暄的程度上。稍微亲近一点的可能会在寒暄之后互通一下生活和工作信息，或者到对方那里借用一下什么工具之类的。流浪汉之间的交往就是这么平淡和简单。
但不是所有流浪汉都像这样“君子之交淡如水”，也有“手足情深甜蜜蜜”的。桂和齐藤就是这样的一对儿。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时，就觉察到了这一点。
在流浪汉之中难得有像桂和齐藤这样的好搭档
去年夏季的一天，我在河边足球场发现了一只被太阳晒得快要干死的乌龟，我急忙捧起它往河边一路小跑。途中路过一个小树林，林子里有几个蓝色的帐篷屋。在那里我第一次看见了桂。桂当时冲着我微微一笑，我会意了。救了乌龟之后，我就原路返回找他搭了话。
对于我的再次出现，桂的脸上露出了惊喜。我们只聊了一会儿，俨然就像老朋友似的了，这可能是前世缘分吧。我问能不能找一天请他吃饭并喝小酒，他说他早已戒酒，不过他有一个邻居朋友喜欢喝酒，问我能不能叫上他。那个他就是齐藤。当时我已经看出他俩不仅仅是邻居，还是铁哥们儿，否则桂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还有一次，去年入冬前的一天，我带着买好的两件保暖内衣去看望他俩。先看到了桂，我把一件保暖内衣递给了他，他没有马上接，而是问：“有齐藤的吗？”我说：“有啊，你们一人一件。”桂说，“那就太好了，他一定喜欢”。当时，齐藤出门不在家，我就委托桂转交给了他。
除了有福同享，他们还风雨同舟、安危与共。去年8月的一天，我带着儿子去荒川拍景。绕到了桂和齐藤家附近，想窥探一下他们正在忙什么。走到齐藤的帐篷屋前，我看到，桂紧锁着眉头，正蹲在齐藤的小屋边绑石头。因为次日第8号台风将至，为了防止飓风把帐篷屋刮走，需要用这些沉重的石头将屋子稳住。看着桂对伙伴如此关怀备至、体贴入微，让我对他肃然起敬。我毫不怀疑，如果暴风雨袭来而真的威胁到了齐藤的安全时，桂一定会拼全力去救助这位兄弟。
左：齐藤住的是桂帮他搭建的帐篷屋
右：台风袭来之前，桂帮齐藤加固帐篷屋
虽然桂经常不计报酬地为齐藤做事，但有时也不忘“亲兄弟明算账”。比如有一次我去看望他们，只见到了桂，而没见到齐藤。桂告诉我说：“齐藤的自行车昨天爆了胎，放在我这儿修理，他今天骑着我的自行车去赌马了。这不，我已经把他的自行车修好了，可他还没回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齐藤从河坝那边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见到齐藤后，我问他今天赌马运气如何，他说他押注了6号马，等下午四点才知道结果。到时候他会坐在家里一边喝啤酒一边听收音机里播放的赌马结果。”
看着齐藤那得意的样子，桂又开始数落他了：“反正你都是拿着钱去，空着手回，真不知道你起早贪黑地工作为的是啥？”
“我就这点嗜好，也戒不掉。今天输了钱，我明天努力工作再把钱赚回来呗。” 齐藤的回答还是老调重弹。
“你的自行车我已经修好了，还给你的车链上了油。”桂转移了话题。
“太好了！谢谢！” 齐藤一边说，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千日元，递给了桂。桂二话没说就把钱收下了。
我看到这一幕时，有点纳闷儿，你们不是铁哥们儿吗？怎么帮忙修个自行车还收钱？读者各位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桂等齐藤离开后对我讲，齐藤昨天骑车去卖易拉罐的途中爆胎了，他马上推着车到店铺去修理，店员向他报价修理费5千日元。齐藤一听觉得太贵，干脆不修了。他把这事说给我听，我看了爆胎的状况后对齐藤说：店铺不是收你五千日元吗，你只要付我一千日元，我就能帮你修好。”
齐藤爽快地答应了。结果就出现了上面的那一幕。
其实桂收钱的理由很充足。首先这是双方事先约定好的，必须履行；其次，桂等于足足帮齐藤节省了四千日元，为此也付出了劳动和时间。而且还把自己的自行车无偿借给了齐藤用。我要是齐藤的话，一定还会在一千日元之外，再加上一笔小费。
在桂的指导下，齐藤也学会了钓鱼
回过头来看，桂为齐藤做出的最大贡献，应该是3年前把他带到了这块风水宝地，并为他建了这个新家。齐藤甚至把这里称作“天国”。桂不但给他建新房，还教会了他不少野外生活技巧，比如怎么在河边钓鱼捉虾，冬天如何取暖，夏天怎样防暑等等。
以上说的好像都是桂在帮齐藤做各种事，而没见齐藤为桂做过啥贡献。这只能说桂实在是太能干也太乐于助人了吧。不过我也看到过几次，齐藤把从慈善团体那儿领来的方便面等快餐食品送给了桂。为了让桂欣然收下，他特意强调说，这些东西他吃不惯，求桂帮他处理掉。
对桂来说，他身边多了一位齐藤这样的值得信赖的朋友，也算是老天爷赐给他的一个福分。一有什么事时，他可以马上找齐藤商量；想找个人聊天时，喊一嗓子，齐藤就能过来。不仅如此，在半夜三更的野外还能听见好哥们儿的鼾声，这难道不就是缓解寂寞、消除恐惧、安心入睡的最好的催眠曲吗？（未完待续）
荒川河畔的原住民
从2024年4月起，旅日公众号推出赵海成先生的专栏《荒川河畔的原住民》，关注日本的一个特殊群体——无家可归者，为读者朋友们提供一个观察日本的新视角。
赵海成 资深媒体人。1982年毕业于北京对外贸易学院日语专业。1985年赴日本大学艺术学部深造，专攻电视理论。1988年创办第一份面向在日华人的中文报纸《留学生新闻》，担任第一任总编辑长达10年。2002年回国，以自由撰稿人和摄影师的身份往返于中日之间，从事各种文化交流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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