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河畔的原住民⑫ 流浪兄弟情再深,也会迎来分手那一天

旅行   2024-06-20 11:00   日本  

2023325


我已经两个来月没去看望桂和齐藤了。3月下旬的一个晴天,我骑上自行车又来到了荒川铁道桥下的小树林。感觉那里变得比以前整齐了。林子里的胡桃树的树干被锯掉了不少,地上的杂草也被清除了许多。还有以前随处可见的塑料瓶、食品袋、废旧电器等丢弃物以及从上流漂下来的流木,也不见了踪影。后来得知,除了锯树干,这都是桂一个人在近两个月里辛勤劳做的结晶。不仅如此,他还将园林工人锯掉的树枝树干收集起来,作为篱笆,固定在自己“别墅”的周围。并在自己的帐篷屋前,又建了一个小屋,说是供赵桑(指我)或其他朋友来玩时享用,可在里面休息、聊天、喝咖啡。这是我一生见过的最小也最简陋的客厅。

桂把家周围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还加建了一个“小客厅


我经过齐藤的“公寓”,先去了桂的“别墅”,看见他们的自行车都停在门口,这首先让我放下心来,感觉两位老哥不但安然无恙,而且当下都在家中。


我喊了一声,“桂桑!”


“谁呀?”帐篷屋里传来桂那熟悉的声音。


“我是赵,好久没见!”桂带着微笑从屋门探出头来,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就抢先开口:“齐藤失踪了”。


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他的自行车不是还在那儿放着吗?”


“那不是齐藤的,他自今年117日傍晚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我开始以为他遭遇了车祸,可能已经告别了人世。”


“后来呢?”我迫不及待地问桂。


桂接着说:“后来听人说,他好像进了福利院。我急忙找到那部桑(就是前几期里出现的那位老兄)拜托他给福利院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那边的回答是,前不久,的确有一个像齐藤的人进来了。后来这个消息又被另一位常来这边的在福利院工作的人所证实,说齐藤进的是位于田端的一家福利院。万幸,他还活着。但我纳闷,齐藤去福利院,怎么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我请那位福利院的人传话给齐藤,请他抽空骑自行车回来一趟,整理一下他留下的东西。该扔的扔,不扔的就带走。可是等到今天,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也没见齐藤露面。”


齐藤于2023年1月17日傍晚骑着自行车出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桂对齐藤不辞而别的做法虽有不满,但他还是用了一整天的工夫整理了齐藤留下的所有物品,并放在了一个明显处,说是等齐藤过来时取走。


不仅如此,桂开始反思自己,当初叫齐藤搬到自己这边来是不是一个错误?


桂说:“记得当初我劝齐藤从户田桥搬过来时,他是有些犹豫的,并担心我这边不宽敞,他来了没地儿住。我说没问题,我的房子后面还可以开发。他听了之后才说,那我就过去吧。其实,那时他就有了腿病,走路有点瘸,并流露过一两年内就打算进福利院的想法。是不是他当初不好意思拒绝我的邀请,来这边之后又羞于启齿谈离开这里去福利院的事,因而耽搁了他进福利院疗治腿病的时间。”


我倒还有另一种推测。齐藤对桂的感激之情肯定大于埋怨之气。估计是他进福利院的心情过于迫切,可又没勇气当面对桂说“我现在就要去,以后就留下你一人了”这句话。117日那天,他可能只是想去福利院看一看,没想到一下子被那里舒服的生活环境折服了。浴室、厕所、空调、电视应有尽有,而且随时可以享用。这和自己现在的野外住帐篷生活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再加上福利院工作人员劝说,“你今天就可以入住,我们会发给你一套新的被褥。”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齐藤,能不马上抓住这个机会吗?


以上只是我的推测。也许,他早就联系好117号入住福利院了。


不管怎么说,齐藤只要事后回来向自己的兄弟桂做一下补充说明,并顺便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也算有了一个结局。说不定,我们大家还会为他开一个野餐送别会呢。但事与愿违,齐藤自“人间蒸发”之后,到现在没有露过一次面。这让桂以及关心他的朋友们情何以堪。


 

桂和齐藤曾那么的亲密无间、情同手足


桂和齐藤是我最熟悉的两个流浪汉,我自认为对他俩的了解已经很深入了。


相对而言,桂聪明伶俐,在生活上要比齐藤能干和讲究许多。他见识广,主意多,动手能力强,干什么事都很细致,而且爱好广泛,日本象棋下得很不错,齐藤一直是他的手下败将。齐藤则是憨厚老实,生活有点邋遢。除了骑自行车捡易拉罐卖钱之外,最大的兴趣是赌马,肯定也是输多赢少。齐藤得意的才能是下得一手不错的围棋。在这一点上,桂甘拜下风。两人同年生,齐藤比桂大几个月,都满70岁。


我分别问过他俩的人生经历。齐藤出生在岩手县的海边农村,从小爱游泳,常潜水到海底抓鱼摸虾。父母早年过世,夫人也在20多年前得病走了。齐藤的家人,只有一个哥哥健在,因为长时间没联系了,也不知现在怎样。齐藤年轻时做过公司职员,换过多种行业,一生都没出过国。


桂的少年时代比较多彩。小时候也喜欢游泳,学生时代还参加过游泳比赛。他还酷爱骑摩托车,因为超速驾驶,经常被警察追得到处跑。想喝饮料了,就和几个坏小子翻墙到商家仓库里去成箱地拿。摩托车没油了,就找一辆停放着的私家车,从它的油箱里把油抽走,而且不开借条。和其他不良少年组打架斗殴也是家常便饭。有一次,在池袋打群架,对方还掏出了手枪,把他一个同伴的腿打伤了,当时吓得桂撒腿就跑。桂成年后做过酒吧的调酒师,当过公司的营业员,还到过夏威夷、澳大利亚旅游。


桂和齐藤曾那么的亲密无间、情同手足


桂和齐藤虽然关系密切、亲如手足,但有时也会拿对方的短板调侃取乐。以前讲过,桂时不时爱数落齐藤只知道往赌马场送钱,却没运气把钱赢回来。而齐藤也时不时会嘲笑桂,说他常去找女孩子玩。其实桂也就是和小姑娘侃侃大山,逗她们乐乐而已。


我只是想说,就是这么两位经历和性格以及爱好完全不同的流浪汉,曾几何时走到一起,休戚与共,肝胆相照,感动得我还写了《流浪兄弟,手足情深》一文。结果没过多久,齐藤突然离家出走,杳无音讯,这让我打脸都还不知道怎么打才好。鉴于这对流浪兄弟的最新动态,我有责任及时向读者做一交代,并告知大家,虽说“流浪兄弟,手足情深”,但“流浪兄弟手足情再深,也会迎来分手那一天”。(未完待续)


       荒川河畔的原住民


从2024年4月起,旅日公众号推出赵海成先生的专栏《荒川河畔的原住民》,关注日本的一个特殊群体——无家可归者,为读者朋友们提供一个观察日本的新视角


赵海成 资深媒体人。1982年毕业于北京对外贸易学院日语专业。1985年赴日本大学艺术学部深造,专攻电视理论。1988年创办第一份面向在日华人的中文报纸《留学生新闻》,担任第一任总编辑长达10年。2002年回国,以自由撰稿人和摄影师的身份往返于中日之间,从事各种文化交流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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