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来,我就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能够领着一群中国家长和孩子,去访问一所日本小学,让代表两国的未来,能够在一起交流校园生活。观察了解两国纯真的孩子会有怎样的言行举止,能够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想这样做,是因为我知道一个遗憾的事实:中日小学生之间的交流几乎是一片空白,偶尔听说有交往的信息,仔细询问才发现都是和台湾小学之间发生的事。个中原因,有些是我也想象不到的。比如有个中国妈妈,本打算参加今年暑假由我牵线的访问日本小学的游学活动,早早报名后,她向两个可爱的孩子宣布这一消息时,想象俩人会开心得手舞足蹈,不料她那刚读一年级的男孩当场造反:“不去!去哪个国家都行,就是美国日本不去!”姐姐见弟弟勇敢在前,也跟着亮明态度:“我也一样,要去妈妈你一个人去吧。”
孩子一造反,打算结伴而行的家长也纷纷退出,我的这个小小的愿望差点就夭折了。好在剩下三组家庭不改初衷,认为孩子还没看过世界,就已经形成了世界观,多少是件遗憾的事。于是,我设想的一支浩浩荡荡的游学旅行活动,剩下三组亲子共5个孩子,决定来日本“吃螃蟹”。
日本的小学生在上课(图片选自unsplash)
当我把只有5个孩子来访的消息告诉我的日方伙伴、横滨多样化教育协会的理事长北村教授时,他倒是很痛快地就答应立马帮我联系受访学校。“5个孩子打头炮,有个开头总比没有要好。”——这位曾经担任过两个小学校长、如今在大学当教授的教育家跟我情投意合,都想从娃娃抓起,让两个邻国的后代将来能够和睦相处,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
他把这项牵线搭桥的工作交给了协会专司中日交流的鹫山先生来实施。这又是一位退休老校长,如今是横滨教育界的当红讲师,退休后比当校长还忙,为各所学校的老师们主讲防灾课题。他很快落实了一家愿意接受中国亲子来访的横滨小学。校长应允之后,马上提出要跟我见面,商议一下筹备工作。
那天下午刚放学,我和鹫山先生便去登门造访。让我有些受惊若宠的是,校长办公室的长桌对面,早有5位老师正襟恭候。校长、副校长、国际交流主管,另加两位年轻的女老师。瞧这架势我快吓住了:中国才来5个小屁孩,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商讨过程让我只有赞叹与感激的份:人家早已制定了详细的接待方案,连细节处都设计好了,包括为每位来宾准备佩戴胸牌,上面的中文名和日文发音都由指定的学生一一手写,并会手绘一个创意满满的小图案。还答应让来宾分班跟孩子一起体验校餐,又叮嘱我事先了解每位亲子可能对哪些料理有食物过敏的反应。
还告诉我,他们特意排查了一下学校有几位学生是中国出生的,了解他们能不能胜任当日两国孩子交流的小翻译。
一个月过后的清晨,我领着五个小孩和他们的妈妈、奶奶,开始了对这所学校的正式访问。
中国孩子和家长参观日本小学
副校长早已站在校门外恭候。见他跟家长一一鞠躬,我心里其实有些发怵,因为有一个礼仪上该注意的细节我没告诉中国家长: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来校访问的家长或大人需要身着正装才能登堂入室,像我们这样一身休闲便服造访,对神圣的教育殿堂有失敬之嫌。
没预先告知家长是我的错。因为现在去日本大公司讲课都无须西装革履了,我低估了日本人对教育场所的敬畏心。
满脸暖意的女校长把大家迎接到校长室,由她通过闭路电视,把中国的孩子们介绍给正在各个教室收视的全校学生。接着由一位台湾出身的女孩,使用中日两国语言,代表全校学生致欢迎词。
我发现她手里虽捧着稿子,可流畅得犹如脱口而出。心想,该练多少遍才能达到这种水平啊。
亮相完毕后,开始了学校为我们准备的第一个活动:跟某班学生们一起去收获他们栽培的农作物。孩子看见我们来了,个个欢天喜地,有人主动牵住中国孩子的手,手把手教他们如何收割;5个中国孩子被眼疾手快的学生“抢”走后,其他学生开始争抢家长,牵着大人的手往地里拉。有学生争先恐后地将收割用的剪刀递过来——都是把手对人,刀尖对自己,看细节就知道安全训练有素。
中日学生一起采摘农作物
我也没法闲下来了,不时有学生焦急地跑到我跟前来问,这些采摘下来的茄子呀黄瓜呀西红柿的中文怎样发音,他们急需跟中国孩子沟通、分享收获的喜悦呢。
有的学生专挑收割的果实中最大最饱满的,装入准备好的塑料袋——红的番茄绿的辣椒紫的茄子,装满了就往中国孩子手里塞,说这是送给你们带回去的礼物。
需要说明一下:校方首先安排参观学生种的农作物其实是“别有用心”:日本小学认为通过种植活动来育人是教育中非常重要的一环,能够让孩子发现每一个生命要健康成长有多么不易,而人类的生存都是靠万物牺牲自己的生命来维系的,让孩子感悟大自然有多么伟大,每个生命是何等值得敬畏。
收割课结束之后,我们被带去参观学生的手工制作课。日本人特别注重从小培养孩子的动手能力和创造性思维,从一件件透着稚气的作品中,你会发现日本人的匠人精神其源头就在小学教室里。
中国学生将自己的绘画与日本学生的作品一起展示交流。
接着,三组家庭被分别安排去体育课,美术课和音乐课。中国孩子们一下找到了显示自己本领的地方:有的开始展示自己带来的绘画作品跟日本学生媲美,有的孩子在书道教室当场挥毫跟日本学生晒自己的书法和古诗。还有孩子在体育课上无师自通地加入了日本式猫捉老鼠的游戏。
中国孩子为日本学生展示自己的书法作品
很快就到了午餐时候。在我们经过走廊去教室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个教室走出来的学生,他们一瞧见我们立即拥上来了,每个人争先恐后地大声送上一句“你好!”,这才心满意足地擦身离去。孩子们看来就是为了秀一句刚学会的中文“你好”,才特意聚集过来似的。我可以断定,为了迎接5个小客人的到来,这所学校的几百号师生,一定恶补了中文问候语。
我们三组家庭被分配在不同的三个班级开始跟同学们一起吃校餐。分配校餐的同学们每人都穿着一身洁白的大厨师工作服,头戴白帽子,看去简直像穿行在各个教室的白衣天使。
中日学生共进校餐
共进校餐对于我们来说是今天的重头戏,因为日本学校的校餐可谓名扬世界,其最大特点在于定位为“教育的一环”。日本注重通过饮食进行教育的“食育”理念十分普遍,2005年通过的《食育基本法》将食育定义为“生存的根本,应成为智育、德育及体育的基础,并具体规定“在开展食育的过程中,必须要让国民深刻理解,饮食生活来自自然恩赐且离不开各种与食物有关的人类活动的支持,并要对此怀有感恩之情。”
日本95%以上的小学和初中都提供午餐,供餐的高品质甚至引起了国外多家主流媒体的报道,因为供应的校餐并非预制菜或冷冻食品,大部分是在学校烹制而成。
我也是初尝校餐。实话说,味道跟在日本政府的食堂吃的有一比。但营养标准应该碾压对方,因为日本政府通过制定《学校供餐法》规范了供餐的营养标准,实际上大部分学校早已“超标”,是由营养师亲自制定食谱,充分考虑了营养的均衡性。
至于安全性嘛,北村教授告诉我,他当小学校长时,每天会提前半小时为自己开餐:因为需要行使一项校长的“特权”:每天亲自为孩子们尝试食物的“安全性”。
就餐时,感觉包括我们大人都被当作幼儿园的孩子了:坐在身旁的日本学生有的教我们怎样剥开裹住面包的薄膜,有的告诉如何在牛奶纸盒上插入吸管;收拾餐具时,细心指导大家分门别类的方法。
日本学生预先准备好的提问
吃饭期间,日本孩子最兴奋的莫过于跟中国孩子交流了。瞧,他们想提的问题太多,只能把最好奇的问题预先准备好:
“中国有石头、剪子、布游戏吗?是怎样的玩法?”
“你们爱吃哪些美味的料理?”
“中国有什么好玩的游戏?”
“中国小学生都有哪些授课科目?”
……
看着日本孩子们像是在跟宇宙人交流般兴奋的表情,还有满教室举起要提问的小手,我都感动得有些泪目了。
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孩子们一张张稚嫩的脸上大写的纯真,犹如从未被践踏过的天空。
忽地有所感慨:教育的殿堂之所以神圣,不正是因为需要大人小心守护住孩子们这份内心的淳朴与干净吗?
日本小学生(图片选自unsplash)
归纳如下:
◎日本从小实施的是泛爱教育,让孩子做到与自然“亲”,其乐无穷;与世界小伙伴“爱”,其乐无穷;
◎通过种植活动育人是教育中非常重要的一环,让孩子发现每一个生命要健康成长有多么不易;而人类的生存都是靠万物牺牲自己的生命来维系的,让孩子感悟大自然的伟大,每个生命都值得敬畏;
◎日本95%以上的小学和初中提供午餐,配有营养师,大都在学校烹制而成,而非预制菜;
◎守护住孩子的天性、内心的干净,应该是在教育这方神圣之地,大人们责无旁贷的使命。
如何与日本人打交道——你有所不知的日本人真相
从2023年12月起,旅日公众号推出古年先生的专栏《如何与日本人打交道——你有所不知的日本人真相》,专门探讨与日本人的交往之道。希望能够对关注旅日的朋友们有所启发。
古年 旅居日本30余年。社会心理学硕士。经营管理培训师。自1998年开始在日本各知名跨国企业从事跨文化经营管理培训至今。曾在『收获』、『作品』、『延河』、『湖南文学』等中文杂志上发表多部中短篇小说。在日本出版『中国经营顾问传授跨文化管理技法』、『中国式谈判』、『中国人价值观』等专著。其中,『中国式谈判』于2002年在韩国出版。另在日本数家刊物开设专栏,发表多种主题的散文随笔。微信号:Gunian5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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