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出生时的家就在荒川附近，他从小喜欢在荒川河畔玩耍。这里的树林、湿地、池塘、芦苇荡等都成了他的“天然游乐园”。在这里不但常能看见白鹭、小燕鸥、鱼鹰、野鸭、鸽子等各种美丽的鸟类，偶尔还会遇见乌龟、鼈鱼、浣熊、貉、狐狸、田鼠等可爱的小动物。它们都曾是桂小时候追捉撩逗的自然界小玩伴儿。在小学生时代，桂还学会了钓鱼。钓了几十年，如今他已是荒川一带小有名气的钓鱼高手。有不少钓鱼初学者（其中也有中国人）来向他拜师求教。
1958年狩野川台风导致荒川大泛滥的那一刻，才6岁的他，正好在荒川边钓鱼，他亲眼目睹了洪水泛滥时的恐怖情景。不过，这次洪灾不但没有把这个少年吓倒，反而更增加了他对荒川的喜爱和崇拜。托荒川的福，少年桂比其他孩子更多地领教了大自然的威力和魅力，也更早地懂得了什么叫敬畏，什么是冒险。
桂多次对我说过，他选择做流浪汉也是一种冒险。他认为，不管你选择哪种生存之路，未来会怎样，都无法预测。但只要大胆前行，就可能找到适合自己生活的理想之邦。不排除桂当初也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而迈进了流浪者队伍中。但当他进了这座“人间炼狱”以后发现，这里并不都是哀嚎、沮丧和贫困，也有笑声、希望和富足。
也许与他从小的生活环境和经历有关，他的特性很适合这种接近自然的风餐露宿的生活。又因为他青年时喜欢各种陆上和水上运动，从而练就了一副健康的身体，经得起各种恶劣环境的磨炼和考验。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他把自己的野外生活经营得井井有条，以至能乐在其中。
在我看来，桂无愧是流浪汉中活得最潇洒的一个。读者各位一定对他靠什么生活、怎样生活抱有兴趣，那我就从几个方面，把我了解到的桂的生存之术向大家做一介绍吧。
看这几张照片就知道，桂的流浪汉生活丰富而充实
先从最关键的生活费来源说起。桂的工作很单纯，不干别的，就是收集易拉罐（在我的文章里最早称其饮料铝罐，后来改称易拉罐，最近又叫罐罐。哈哈，越叫越可爱）然后卖给废品收购站。他称自己的这个活儿是“かんのしごと”（罐的工作）。只要这个罐罐还可以卖钱，他就不愁没有生活来源。桂认为，这个活儿的最大特点就是不费脑筋，不求人，也不受谁管，想什么时候干就什么时候干，想干多少就干多少。多干就多挣，少干就少挣，不干就没的挣。
桂基本上是两天去收集一次，通常是凌晨3点出发，收集铝罐到6点，之后回家吃点饭和休息一下，再把收集来的罐罐全部压瘪（这样能减小体积便于运送），然后骑车送往废品收购站。约二十公斤铝罐，约能换回四、五千日元。这些钱够两天花的，多了不挣。桂完全不像他以前的那个伙伴齐藤，每天拼了命似的驮着四、五十公斤的铝罐去卖，拿到的钱，一大半又送给了赛马场。顺便在这加一句悄悄话，在我熟悉的荒川游民中一大半都有赌博的嗜好。
接着谈谈桂的“住宅“。他至少搭建了四个大小不同的帐篷，两个大的住人（其中一个是为齐藤搭的，现在是森山在住），一个中的待客，一个小的当库房。从河对岸眺望桂的帐篷屋群，宛如一排蓝色的连体别墅。这要托福于他自身的心灵手巧。桂搭的帐篷屋防风又防雨，而且很结实耐用。人们私下议论桂这个人可能是建筑士出身。
接下来再说说桂的饮食。因为他就住在河边，又擅长钓鱼，想吃鱼了，走几步就有地方钓。他最喜欢吃一种叫作“虾虎鱼”的小鱼。若想吃虾的话，还可以到十几米外河床边的水泥墩子中间去取，因为他在那里设下了捕虾地笼网，常有一钻进去就出不来的虾在那儿等着他拿去烹饪。
上：桂出家门走8步就是一个钓鱼的好地方
左：桂正在设下捕虾地笼网
如果桂想吃鲜竹笋了，更简单，钻进竹林子割几根，剥皮煮一煮，撒点盐，就是一盘爽口的小菜。他的帐篷四周还有核桃树、柿子树以及桑树，等这些树上的果实成熟时，不用去摘，捡起掉在地上的就够他一个人享用了。桂最近在竹林旁边还发现了野芹菜，用来包饺子一定很美味。当然这些果实和蔬菜都有季节性，不是什么时候想吃就能吃到。
今年5月中旬我带着寿司和饮料去找桂聚餐时，他问我想不想带点鲜竹笋和桑椹回家给老婆孩子吃。我说好啊，他说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只见他拿上小铲子，钻进了旁边的一个竹林，不一会儿就挖来了一大把鲜竹笋。之后他又在帐篷旁边的桑树上摘了一碗已经成熟了的桑椹，一起包好给了我。前后收获时间他只用了20分钟。
左：据桂说，野柿子去皮晒干后很好吃 右：桂钻进竹林收割竹笋
桂在河边树林采的野核桃
这是桂送给我的鲜竹笋和桑椹
左：桂从河边抓到一只大鼈鱼 右：他高兴地把鼈鱼送给了来看望他的鱼友
桂有好吃的东西时也喜欢和别人分享。有一次我看见他把刚刚从河边抓到的一只大鼈鱼随手就送给了其他鱼友。而且不收钱。因为他们有默契，这位鱼友回家烹调成美味佳肴后，一定能送来一部分给桂品尝。
桂最引以为荣的应该是他那辆价值50来万日元的北欧产运动和比赛用自行车。这辆高级单车，他只在出去买东西、或到彩湖公园兜风，以及去见朋友时使用。因为这辆单车太帮他提分了，没有人能想到它的车主竟是一个流浪汉。他只要推着这辆车去和漂亮的小姑娘搭话，对方无不以笑脸相迎。除了这辆豪华单车之外，他还有一辆普通自行车，专门运送铝罐去废品收购站用。
桂和他的高级自行车
桂还比较关心国内外的大新闻，真可谓“身在荒川边，心系全世界”。我在和桂聊天时，发觉他对世界上近来发生的重要事件都知道个一二。我很纳闷，桂没有电视，也不订报纸，更不用电脑和手机，他从哪儿得到信息？桂告诉我，他除了每天坚持听收音机里的新闻节目之外，在出去办事或购物时，只要遇上有电视和报纸的地方，他都会停下来，看一看、读一读。另外通过和别人聊天也能获得不少相关信息。桂平时还有一大爱好，就是听音乐，尤其是邓丽君的歌，他百听不腻。而且是经常半夜起来听。
看了本期的内容，可能再一次刷新了诸位对流浪汉生活的认知，并一扫前几期流浪老妈妈给大家心中留下的阴霾。其实这两个人的故事都教给我们一个道理，人活着，既要顾及他人，也要活出自己。活出自己的人越活越乐哈哈，活不出自己的人越活越苦兮兮。
荒川河畔的原住民
从2024年4月起，旅日公众号推出赵海成先生的专栏《荒川河畔的原住民》，关注日本的一个特殊群体——无家可归者，为读者朋友们提供一个观察日本的新视角。
赵海成 资深媒体人。1982年毕业于北京对外贸易学院日语专业。1985年赴日本大学艺术学部深造，专攻电视理论。1988年创办第一份面向在日华人的中文报纸《留学生新闻》，担任第一任总编辑长达10年。2002年回国，以自由撰稿人和摄影师的身份往返于中日之间，从事各种文化交流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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