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河畔的原住民⑩ 荒川河畔多了几位新游民

旅行   2024-06-06 08:50   日本  


2023313


前不久的一天下午,我在荒川边又遇见了老兄。他刚从河边的小树林里走出来,手上提着一个布兜,里面装着捡来的野核桃。这种野核桃个头不大,但皮又厚又硬,很不容易凿开。里面的核桃仁吃起来要比家核桃香。据说其营养价值也比家核桃高出许多。


“那部桑(就是老兄,游民们都这样叫他,所以我也效仿),有些日子没见你了,近来有啥变化吗?”


我停下自行车向他打招呼。


“还是老样子,没啥变化。不过最近荒川的游民中多了几个新面孔,这让我有些担忧”。他回答我道。


“那是怎么一回事?说给我听听?”我兴趣盎然地向他打听道。


老兄是我在荒川结识的原住民中最爱讲话的一个。他讲的每一件事,我都很感兴趣。


鸽子带路去看岩渊水门,新游民好像就在这附近落了户


老兄开口道:“我今天5点半起床,就到荒川蓝水门一带转悠了一圈。重点是探望一下那几个刚来荒川落户的新游民。他们年龄大概在25岁到55岁之间。我已获得信息,他们是前不久刚出狱的刑满释放人员,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游荡到了我们北区,暂时落脚于荒川水门一带的小树林中。因为进入了我的职责范围,我就得带着咖啡去找他们聊一聊。收集一些关于他们的信息,并去向区役所汇报。”


据老兄讲,这些蹲过监狱的人,大多已与家人脱离了关系。他们孤苦无依、四处游荡。虽恢复了自由,但很难找到一个能接纳他们的地方。政府也清楚他们的处境,于是先安排他们住进集体宿舍,然后再协助他们找工作(比如建筑工地相关的体力活儿等),让他们自食其力,促使他们尽快融入社会。


管吃住,还管找工作,在我们看来,出狱后能得到这种待遇已经不错了吧。但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想想看,对于被关进铁窗多年的人来说,自由是多么的来之不易。他们如果还是在政府的管控下过集体生活,这不就等于刚出狼窝,又入了虎口,和过去在监狱的生活有啥两样?估计这就是那几位刑满出狱者放弃政府提供的福利而走上流浪之路的原因吧。


游民们往往选择荒川景色宜人的地方安营扎寨


老兄担心这些新游民的出现会给长期老实生活在荒川的原住民们增添麻烦。好在这些新游民的名字都已登录在案,若他们再惹是生非,做出违法行为,警察会立马过来对其依法处置。但如果他们安分守己,和其他荒川游民们一样,凭自己的劳动(比如捡易拉罐卖钱)养活自己的话,那就平安无事、岁月静好了。将来他们老了,干不动活儿时,同样有申请国家补贴,入住福利院生活的权力。至于在福利院生活若干年后,再申请去独身公寓住,虽比较难但不是不可能。


进独身公寓生活,既可以领到国家补贴,行动又相对比较自由,而且政府还会派人定期看望你。得了病也能及时得到治疗。这是多数游民梦寐以求的归宿。但是,这种待遇只给予上了年纪的人。年轻的流浪汉或年轻的刑满出狱者,还得靠自己的辛勤劳动来养活自己。政府不会把救济金发给那些有劳动能力而不去劳动的人。


我调查过,申请入住独身公寓的手续确实繁琐,而且也很严格,除了要你提供一大沓子证明书(包括职历、病历、居住履历等等)之外,还得审查你有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首先是健康管理,即你吃饭是否注意到了营养、生活是否有规律、生病时是否能生活自理;第二是钱财管理,即你是否能管理好自己的钱财;第三是安全管理,即你是否会正确使用煤气炉等;第四是生活管理,即你是否会做饭、打扫屋子、洗衣服、进浴池洗澡。之外还有,你懂不懂和别人交流沟通,能不能做到不给别人添麻烦等等。


也许有人会说,住你个房子,咋这么多条件?其实你仔细想想,这些事中的每一件如果做不到,将来都可能酿成大祸。但对于申请入住独身公寓的人来说,门槛确实高了点。


我和齐藤、桂聊天时谈起了这个问题,齐藤说他就有一个朋友申请了多次都没能过关,那个朋友感到无奈,就去找了日本共产党(以下略称“日共”)区议会议员。那位议员和他一起去了区役所福利部门,对那里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一通诸如“流浪者也是人,人人要平等”的政治再教育。没想到一星期之后,那个朋友的入住申请竟然被批准了。


桂认为,日共之所以这样有求必应,是因为该党在日本的影响力不大,只有透过帮老百姓做成一些事,才能证明他们的存在和扩大他们影响力。


日共北区议会议员在赤羽站前发表竞选演说,现场或许就有游民助兴


桂说:“凡是老百姓委托日共做的事,他们应对及时,答应后见效也很快。我就听说,有一个住在桥边的人家,对桥边的杂草和堆放的垃圾很不满,曾多次请求政府派人来解决,可政府迟迟没有行动。后来这家人去找了共产党籍区议会议员,两天后那个桥头就变得干干净净了。但我也听说,凡是受过日共恩惠的人,都被要求为该党做点事情,比如去参加日共每月主持的集会,或者去帮忙推销日共的机关报《赤旗》,以及到街头去发日共的宣传单等等。”


我倒认为,日共这样要求也不为怪,就算是给这些受益者提供一个知恩图报的机会吧。


我问齐藤:“日共的集会你会去参加吗?”


齐藤回答:“如果他们请我去,我就去。虽然我会去参加他们的集会,但是不等于国会大选时我就一定去投他们的票。我如果有投票权的话(在日本没有固定住所的人无法参加投票)还是会投给自民党。因为我认为日本这个国家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属于自民党的。日本共产党如果真成了日本的执政党,那可就不好说了。20多年前,反对派的民主党,曾一度执政,结果把日本搞得不成样子。这就是一个教训。”


听了桂和齐藤的这番议论,你是否觉得日本流浪汉的政治观察力还可以呢?


对了,老兄跟我谈的另一件重要的事我忘说了。


许多流浪汉视卖铝罐挣钱为他们唯一的生存手段。但近年来出现了一点令人担忧的变化。弄不好,他们的这个行当可能会被其他人所剥夺。由于经济不景气,有些虽然有固定住所但因失业或工资减少而生活变得拮据的人,也开始干起了捡易拉罐这个行当。


因失业而沦为流浪汉的人,正面临着第二次失业的打击。


对靠易拉罐维生的流浪汉来说,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据老兄说,不知从哪儿杀出了几支外国人的 “机械化部队”(据说以中国人和伊朗人为主),他们不骑脚踏车,而是驾驶着轻型卡车,出没于大街小巷,将居民垃圾投放点的易拉罐瞬间卷走。这分明是在抢日本流浪汉们的饭碗,据说这一问题,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关注。因失业而沦为流浪汉的人,正面临着第二次失业的打击。


不过桂和齐藤似乎还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因为他们的铝罐“供货链”比较固定,不会轻易被人抢走。(未完待续)


       荒川河畔的原住民

从2024年4月起,旅日公众号推出赵海成先生的专栏《荒川河畔的原住民》,关注日本的一个特殊群体——无家可归者,为读者朋友们提供一个观察日本的新视角


赵海成 资深媒体人。1982年毕业于北京对外贸易学院日语专业。1985年赴日本大学艺术学部深造,专攻电视理论。1988年创办第一份面向在日华人的中文报纸《留学生新闻》,担任第一任总编辑长达10年。2002年回国,以自由撰稿人和摄影师的身份往返于中日之间,从事各种文化交流活动。


往期精彩回顾


与日本游民朋友交往:小树林里的“公寓”和“别墅”


日本流浪汉的生存之道——卖铝罐


荒川河畔的原住民③ 当流浪汉是人生的一大冒险


荒川河畔的原住民④  浣熊,寿司晚宴的不速之客


荒川河畔的原住民⑤ 编织“金光地毯”的流浪老妈妈

荒川河畔的原住民⑥ 苦辣酸甜的流浪生涯 生理需求如何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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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川河畔的原住民⑨ 流浪兄弟,手足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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