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9日,日本歌手前川真悟推出了一首与荒川流浪汉“正一郎”共同创作的歌曲《かわがないてるよ》(河,正在哭泣呢)。前川作曲并演唱,正一郎作词并出演宣传片。这是一次将社会贡献与娱乐节目融为一体的新型组合的尝试,本该受到日本乃至世界歌坛的关注。但遗憾的是,由于冠状病毒的大爆发,导致该项目中途搁浅,正一郎的音乐回归之路也随之成了泡影。
歌手前川真悟与流浪汉正一郎合影(摘自英特网)
我去户田桥下那片荒凉之地采访正一郎时,他拜托我查一下他的那首歌在互联网上是否还留有痕迹。我当着他的面在手机里输入了“かわがないてるよ”进行搜索。不查不知道,一查咯咯笑,不但这首歌还能免费收听到,而且正一郎出演的宣传片以及和歌手前川真悟在一起的照片都呈现在我们眼前。正一郎看后特别兴奋,我也为之高兴。虽然他参与创作的这首歌,没火遍全球,但如今还能在网上随时欣赏,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值得欢欣鼓舞的事。想欣赏这首歌的读者,只要上网就能找到。在此我先把他写的歌词拿来与各位分享。
《かわがないてるよ》
たまにかわがないてるよ
じだいのながれにながされて
たまにかわがないてるよ
じだいのながれにとまどって
かわはせんそうもじしんもみてきたんだ
そして自分でいのちをたちにくるひとも
なにもかも かわには なにも かくせないんだ
たまにかわがないてるよ
いじめられてきたんだな
ここでは自分をごまかさなくてもいいんだ
かえるときになやみはすてて
かわはなにもいってくれないけど
きっときみをいやしてくれる
いつでもきがるにまたおいで
くればほんねの自分でいられる
たまにかわがないてるよ
じだいのながれにながされて
たまにかわがないてるよ
じだいのながれにとまどって
ここでは自分をごまかさなくてもいいんだ
正一郎 绘
以下是《かわがないてるよ》的中文翻译:
《河,正在哭泣呢》
河,有时在哭泣呢
随时代的潮流滚滚而去
河,有时在哭泣呢
在时代的潮流前踌躇不决
河,目睹过人类的战争,眼见过大地的震动
也看到过前来了断自我的生灵
任何事情都躲不过河的视线
河,有时在哭泣呢
被凌辱的生灵来了
在这里不需要自我欺瞒
回去时丢掉烦恼吧
虽然河并没有说什么
但一定疗愈了你的心病
期盼你轻松地再来
来了,就做真实的自己
河,有时在哭泣呢
随时代的潮流滚滚而去
河,有时在哭泣呢
在时代的潮流前踌躇不决
在这里不需要自我欺瞒
对正一郎来说,荒川河畔是家园、是炼狱,也是幻想之邦。
正一郎告诉我,他从14岁就开始写歌词,写了歌词的笔记本足足有一大摞,都放在了投币储存箱里了,结果时间一长,费用随之高涨,没钱就取不出来,最后也不知道那些歌词都到哪儿去了。
这次的《かわがないてるよ》是即兴之作,他仅用10分钟写成。
歌手前川真悟,对这个流浪汉合作伙伴写的歌词大加赞许。
他说:“这首歌词厉害的地方,在于它能顺利翻译成世界上的任何语言而传播出去,为此我特意配上了像童谣般的旋律。这是一首实实在在的、恰如其分的、反应自己本色和本命的以及将未来描绘得特别温柔的歌词。我想它或许能成为拯救世界的语言及音乐。我很高兴能唱这首歌。”
我问正一郎,这首歌词最想表达的是什么?
他回答:“整体想表达的是,因各种原因而烦恼或身心疲惫的人,偶尔来到了荒川河边,被这里晴朗的天空和美丽的景观所感染,心情豁然开朗,精神骤然振作,宛如受到了一次心灵的洗礼。离开这里时,不再烦恼,不再忧愁,以饱满的热情回去努力工作、善待家人、享受美好的人生。”
正一郎对歌词的解释,应该是发自词作者的一个美好的祝愿和期盼吧。就歌词本身而言,我的理解是,他要让人们明白,这条荒川河,不是一般的河,而是经历过战火纷飞和天崩地裂以及生灵涂炭的河。它的视野涵盖来到这里的一切,包括你心中的苦恼和破碎的心。放松自己、敞开胸怀,拥抱自然,最终能救赎你的是你自己。这条河什么都没有对你说,就等于什么都告诉了你。佛教名言:“佛垂爱那些自爱的人”;圣经警句:“上帝拯救那些自救的人”。这无疑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在正一郎出演的宣传片里,导演安排了四个演员先后出场,扮演来到河边想要了结自己生命的人。一个角色是战前杀过人的军人,另一个角色是被逐出宗门的黑道成员。再有两个角色,一男一女,均像是公司的白领职员。他们都陷入了内心的煎熬与挣扎,想要投入河中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在最后一刻,一个如同荒川河畔生命守护人的流浪汉,出现在他们面前,用目光、用微笑、用肢体,劝阻他们即将要实施的行为。这个流浪汉的扮演者就是在这条河的周边生活了40多年的流浪汉正一郎。
我问他,你真有过劝阻想自杀者的经历吗?
他说“那是在几年前的一个周末,我出去买东西,经过荒川边的一片草坪,看见那里躺着一个好像非常痛苦的年轻人。在他的附近有很多大人和孩子正在欢快地玩耍,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身边的这个挣扎着的人。我买完东西回来,又经过那里,游玩的人们都走了,可那个年轻人还躺在原处。我过去轻轻地拍了他一下,他睁开了眼睛。我问他怎么样了,他艰难地坐起身来对我说,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这天一大早他就开始到处转悠,想找一个能方便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地方。他爬了一幢高楼,也去了车站的月台,还上了一座大桥。但总觉得不管走到哪里,都好像有人盯着他。最后他来到了荒川河边,身体已无力支撑,就瘫倒在了这块草坪上。我开始劝他不要轻生,再艰难也要挺过去。其实他想寻死的原因不复杂,就是在公司搞不好人际关系,受到了别人的排挤和打压。在我耐心的劝导下,他的心情渐渐地舒畅了,并向我表示,他不会再寻短见,要重新振作起来,努力工作。他起身和我告别时,我把手头的一点钱给他,只够买车票和一个面包的费用,但他没有接受。之后,这个年轻人到底怎样,我无法知道。按我的切身体会,只要有过一次自杀念头的人,就可能还有第二次和第三次。我只能祈祷他就此打住,下不为例了。”
正一郎说得没错,现实世界是残酷无情的,如果做不到自爱和自救,就免不了重蹈覆辙。
生活在荒野中的正一郎用一把破旧的吉他练习弹唱。
回到主题,继续讲流浪汉正一郎的音乐之路。
他的父亲是民间歌手,通常在东京都内的酒吧、餐厅及夜总会巡回演出。受父亲的影响,正一郎从3岁起,就开始学唱歌。小学五年级时首次参加赤羽的傻瓜节卡拉OK大赛(馬鹿祭カラオケ大会),就获得了优胜奖。从那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他每年都参加这一唱歌比赛活动。15岁时又获得过一次优胜奖。22岁时,正一郎还作为嘉宾演员出演过当时TBS电视台的人气电视剧《俺たちルーキーコップ》(1992年4月至7月)。
我问正一郎,喜欢当代的什么音乐。他说前一阵子喜欢上了乃木坂与AKB(日本少女演唱团体)的同台歌曲。听了这些女孩子们唱的歌,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甚至有时听着听着还掉下了眼泪。
正一郎还喜欢听日本女歌手Aimyon(爱缪)和井上由美子的歌,尤其是后者唱的《野付半岛》,他竟然也能一字不差地唱出来,而且不走调。他说在他身心疲惫时,一唱这首歌,就能让他振奋和充满力量。
我问到正一郎,将来有什么音乐梦想,他想了想说:“我想参加电视台举办的歌唱大赛,自己创作,自己弹唱,并获得唱片大奖”(レコード大賞)”。
我鼓励他说:“你以后一定有机会参加,我也支持你!过些日子,我会送给你一把吉他,你可以用它开始练习弹唱。”
吉他其实是姐姐打算送给我儿子的礼物,但儿子对唱歌弹琴没兴趣,所以我已经想好了,吉他一到手,就交给正一郎,助他一臂之力,愿他梦想成真。
只要他有了梦想,就有了目标和方向,他能在这个圆梦的过程中,体验快乐与兴奋、奔放与潇洒、脱胎与成熟,进而上升到一个欢乐多于悲伤、希望压到绝望、坚定取代彷徨的人生轨道上来。这是我对正一郎最大的期盼。(未完待续)
荒川河畔的原住民
从2024年4月起,旅日公众号推出赵海成先生的专栏《荒川河畔的原住民》,关注日本的一个特殊群体——无家可归者,为读者朋友们提供一个观察日本的新视角。
赵海成 资深媒体人。1982年毕业于北京对外贸易学院日语专业。1985年赴日本大学艺术学部深造,专攻电视理论。1988年创办第一份面向在日华人的中文报纸《留学生新闻》,担任第一任总编辑长达10年。2002年回国,以自由撰稿人和摄影师的身份往返于中日之间,从事各种文化交流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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