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10日
自从6月7日傍晚我于赤羽公园附近见过老妈妈之后，在后来的十几天里，她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没有在我眼前出现过。老妈妈去哪儿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这两个问题开始在我脑海里翻腾，让我坐立不安。
6月22日那天，我骑上自行车直奔老妈妈以前的住地。到那儿一看，那个蓝色的帐篷还在，只是瘪得像个漏了气的大气球。在离帐篷不远的土坡上，堆满了像是老妈妈的被褥和衣物等东西。
老妈妈的帐篷还在，但里面的东西已被掏空
我赶紧又骑车去了流浪汉桂的家。桂告诉我，老妈妈的儿子几天前来找过他，说有一些物品想借桂的储藏室（专门放杂物的帐篷）暂时放一放。桂答应了，并责怪永福，二号台风袭来的那些天，作为儿子为什么不回来照顾一下老妈。指望别人帮忙那是不可能的。据桂讲，永福向他表示，几天之后就会过来帮老妈重新搭帐篷。在这之前会把老娘安置在一个能休息的地方。听了桂说的这些话，我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
两天之后的6月24日晚上9点，我从赤羽车站南口的健身房出来，看见门口不远处的长椅子上坐着一位老妇人，定眼一看，这不就是老妈妈嘛！我急忙走过去，喊了一声“おかあさん！どうしてここにいるの？”（妈妈！你怎么在这里？）老妈妈看到我，开始有点懵，但马上反应过来，露出了喜悦的神色，然后开始向我唠叨起她近来的事情。她告诉我，在这20多天里，她一直四处游荡。其间也有3天是在网咖（日语叫作“ネットカフェ”）度过的，因为晚上在外面睡觉冷得受不了。网咖24小时收费4000日元，里面有淋浴和睡觉的地方，饿了还能吃上咖喱饭（就是米饭上加上一勺咖喱汁）。但老妈妈只住了3天就离开了，理由是嫌网咖的价格有点贵。
不少游民选择到网咖过夜，比旅馆要便宜一些
我在想，永福跟桂说的要把老妈安置在一个能休息的地方，指的应该就是这种网咖吧。
对于流浪在外的老妈妈来说，不仅是晚上冻得她睡不好觉，即便是白天，尤其是刮风下雨的日子，也叫她冷得难于忍受。不得已，她每天早上4点半就起来，买一张150日元的电车票，然后到电车里去避寒和补充睡眠。通常老妈妈选择赤羽站里的埼京线，上了车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终点站大崎，然后再换上返回大宫方向的列车，继续睡觉。也有没到终点就换车掉头的时候。反正只要不出站就好。流浪期间，老妈妈每天平均在电车上消磨大约4个小时的时间。为避免引起车站工作人员的注意，她出站时都选择与进站时不同的站，即提前一个站或推后一个站下车。
我从赤羽的健身房出来，看见门口不远处的长椅子上坐着一位老妇人，这不是我正在寻找的老妈妈嘛！
这次和老妈妈分手后，我的心情很不好，说来说去，永福还是没有把自己老娘的安危放在心上。老妈妈仍然孤苦伶仃地到处流浪，看上去她的健康状态每况愈下。她这个年龄，一旦跌倒或病倒，就可能再也站立不起来，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我必须还得想办法帮她一把。
两天后的6月26日，在永旺超市门口，我再次遇到老妈妈时对她说：“您不能再这样流浪下去了，必须想办法尽快恢复到二号台风袭来之前时的生活状态。为此，最先要解决的是帐篷问题，我已在购物网站找到了一款既能防风又能防雨且价格还不太贵的帐篷，打算马上订货送给您，快的话一周左右就能邮寄到。货一到，我就去给您安装。如果您必须征求儿子意见的话，就请尽快跟他电话联系。您可以说这个帐篷是赵桑捐赠给您的，也可以说是赵桑垫钱为您买的，将来可以用卖“小布袋”的钱还给赵桑。总之能让您儿子点头就好。”
无处栖身的老妈妈除了回河边换衣服，其他时间都在街头流浪
老妈妈这回没有马上回绝我，只是说：“好吧，太感谢你了。我今晚就打电话问永福。但在没有得到他的同意之前，你不要急着付款”。我说：好的！我等您的电话！
我回到家里也向老婆汇报了这件事。她说：“你是在做一件好事，我支持你！”老婆并建议我说，“不要等他们的回复了，你应该现在就订货付款。争取时间，好让老妈妈早点住进去。如果老妈妈的回复还是不能要的话，那这个帐篷就留着咱们全家人将来去野外露营时用吧。”看来老婆比我还豁达大度。
第二天中午，我终于接到了老妈妈的电话，说她儿子还是不同意接受我的赠予。他的疑虑是，一个认识没有多久的外国陌生人，为啥这样上心来帮助一个日本游民老太太？他理解不了，也不敢接受。
听老妈妈这么一说，再一次让我感到无语。
“谢谢你了！赵桑真是个好人，实在是对不起你了。”老妈妈在电话那边说。
我只能还用那句老话来回答老妈妈：“好的，我知道了。请您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如果有事，请随时联系我。”
老妈妈的儿子为她搭的新帐篷，她老人家终于又有了栖身之处
直到7月3日，我接到了老妈妈的电话。她说，儿子永福于6月30日回到了荒川河边的小树林，为她搭好了帐篷。没有买新的，只是把原来的帐篷重新整理并换了一个位置。老妈妈已经搬进去住了两三天，感觉没什么问题。由于又有了固定的歇息之处，她说自己前些日子身心积累下的疲劳开始得到缓解，腰腿和胃的疼痛也有所减弱。总之老妈妈就是想传达给我一个讯息——“不用为她担心了”。（未完待续）
荒川河畔的原住民
从2024年4月起，旅日公众号推出赵海成先生的专栏《荒川河畔的原住民》，关注日本的一个特殊群体——无家可归者，为读者朋友们提供一个观察日本的新视角。
赵海成 资深媒体人。1982年毕业于北京对外贸易学院日语专业。1985年赴日本大学艺术学部深造，专攻电视理论。1988年创办第一份面向在日华人的中文报纸《留学生新闻》，担任第一任总编辑长达10年。2002年回国，以自由撰稿人和摄影师的身份往返于中日之间，从事各种文化交流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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