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他夫妻俩是新中国刚建立,带着新婚的喜悦和对新生活的向往,凭着热切就“赤膊上阵”和“赤手空拳”来到景德镇的。来景德镇时,只有两床被子和一套做手艺的工具,洗洗换换衣服有的也只有单件,外加到景德镇时没多少盘钱,刚走进景德镇那时,只剩下当天吃饭的钱、且饭还不能吃得太饱。老于,第二天只能空肚子担着做手艺的工具上街,或是面像善、或说话的声音没带着强迫性情、或做事认真、或价格也不高,总算住下和能在景德镇生存了。没多久,他们夫妻,凭老于的手艺、老余的不怕吃苦,就在景德镇立足了且收入还可以,小孩子们和他们夫妻俩终能吃饱。对于轰轰烈烈的公私合营和社会主义改造的新景象,他们俩不懂也不去问个明白,更不去附和。开群众大会,人去了,心却在家里;参加各种政治活动,嘴上喊着口号,声音也是有气无力,脑海里尽是中午、晚上或明天早晨家里要做多少米的饭和粥,才能让全家吃饱。
解放前那时,景德镇陶瓷生产基本都是在一座一座的坯房院子里进行,全是私有制(严格意义上御窑也是皇帝个人私所,属封建主义私有制)。解放后,因社会化大生产的需求,除必要保留的坯房院子还进行陶瓷生产外,因已新建大型生产陶瓷厂房而不用的旧社会留下的那些坯房院子,就改为了陶瓷工人生活用房。老于参加国营工厂工作后,开始只分配到壹间的坯房院子的住房住。当时,他们夫妻只生了二个小孩,考虑到小孩的成长,老于老婆不顾老于的小心谨慎和小心怕事,自我作主,就多霸占了半间的坯房院子的住房住。当厂部分管后勤的到他家看时,责问老于,老于怕不敢支声,可老余就不干了。大声说道,社会主义新中国发展这么快,我们生小孩也应该追赶上这速度,不提前多要半间房子住,将来怎能住得下再要生的那些多的小孩。最后,老余还反向责问道,如果要我们退房,就是破坏社会主义建设,就是破坏新中国人口生产,谁去把帝国主义打倒、还有谁去保卫新中国!
老于夫妻俩安安稳稳度过了上世纪的五十年代,顶着社会发生的各种灾害和困难艰辛,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旬,已为社会主义新中国生育了八个小孩。放在当下,肯定是英雄父母,在那时,也很是风光和荣耀的事。不说不会被他人欺负,邻居和旁人,只要听说他家有八个小孩,还真的没有人有敢于欺负他家的念头。当然的是,在老家,人丁兴旺带给老于的感觉,心中想到那无比伟大的光宗耀祖的荣耀感,特别舒畅。可这些心中的愉悦消除不了,天天早上要收、晚上又要重新放置于堂前(客厅)的供小孩睡的床的麻烦。
坯房院子的一间房,就是两根并行房柱子之间那宽的面积,只有不到三十平方米,只能前后分两间房、后卧前面是堂前。天不作美下雨下雪时,做饭只能在堂前进行,在不下雨下雪的时候,做饭大多数只能在无任何遮掩的室外中进行。坯房院子,原本结构是,一边是房子,一边是晒架堂。晒架堂拆除架子后是空地,没明文规定是谁的、或是和现在的公摊面积一样,在使用时,谁都不会去抢夺,一般对面的住家户为先为主。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前,任何人都不会在那空地上乱搭乱建,空着就空着,任由岁月风霜雪雨的吹刷。后来,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后,大家全默认,如若晒架堂没另外搭建房屋有人住外,谁有住房在晒架堂正对面、晒架堂的空地就是谁的。
自解放后,景德镇社会主义陶瓷大生产的速猛发展的同时,景德镇陶瓷职工和其他行业的工人宿舍也在有条不紊进行着建设,但多吃多占、打着个人主义的小九九想法的人基本没有。不仅没有,考虑其他人比自己还困难,主动放弃分房指标的人,大有人在。老于就属于这种人。
老于打小在家就比较温良,在学徒时,师傅的严格教育更促进了他老实、厚道、忠心耿耿、一切都为他人着想。所以,在单位有过两次加工资让给他人的经历、评先进让给他人六次的阅历,分房子时让给他人,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肯定有过,到了六、七十年代,是不是有过,信息不源不确切,真实性肯定也不确定。因为他家确确实实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旬就已容不下拾口人的生活了。或有种可能,就是单位在分房子时,心中想要,可嘴巴却没有支声、也没用纸写好报告递给组织。
老于的老婆老余,却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如不是女性和从小没上过学校不识字,当个厂长什么样、或上战场肯定称职还是个勇敢的战士。可偏偏是家庭妇女,又生育了那么多小孩,母爱铸就了她,能为家庭和小孩,敢付出一切的性情和生命。于是,在管好家中小孩的同时,只要有钱可挣,什么帮他人担水、上山砍毛柴、到吕蒙砖厂拉砖、从船上挑煤上岸,等等都做过,真正的活脱脱的就是个女汉子。老于在她面前平时一般不敢说什么礼让先进加工资的事,如听到,老于肯定会受到责骂和责备。当老余从旁道听到老于单位有房子分时,老于吱吱唔唔说有后,她可高兴了,说明天就去老于的单位找领导去,要领导按正常规定,真正体现出新中国好,给予他们家更大的房子住。
老于呢,怕自己老婆去单位后,跟领导说话发生冲突,黏黏糊糊的说自己去找单位领导。老余和老于结婚这么多年了,深知老于的性格和个性,二话不说,放下挣钱的活,就跑到老于的单位。单位领导对老余说,单位已多次分房了,老于从没说过和向单位打过报告,说没房子住,不能怨单位。老余强忍着性格,继续说道,这次不是听说单位又有新房分吗!单位领导说,没有,有也不是向普通职工分。
悻悻然走了回家后,老余破天荒没发脾气,还买了壹斤猪头内和贰两酒。当老于回家看到桌子上的美味,还以为房子已分到手,明天就能乔迁新房,满面笑容的说,还是老婆行,只要出马,没办不成的事。可听到老余说,不管分房的事,今天好好喝点酒就是。老于心凉了半截,只能低下头,把此次的房子情况一五一十的向老余汇报。
此次的房子,也是坯房屋,因高度不够、原有的柱子和木头板子有虫子,只是在原有基础上全部拆倒重建,可以说是当时规格较高条件优越的改扩建,供单位上级主管部门的领导居住。还听说,这位领导家庭成员包括领导自己只有五人,却要住四间坯房屋(不含晒架堂的空地)。老余听后,心中无名的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说明天还要去老于的单位。新中国不是官兵平等吗,当官的还要吃苦在前享福在后呢!第二天,老余又赶到老于的单位,单位领导无奈的说,这是集体的决定,自己没办法改变。回家前、在老于单位领导面前,老余大声留了一句话,说,你不能改变,我来改变。很是气壮山河。
当天晚上,老余要求老于道,明天就到单位请假,说老家老人年龄大、农活干不了,要回去帮忙,需请半个月的假。老余一边激动的大声说的同时,一边还在急促的把被子和日常生活洗漱用品收集起来,等明天老于请好假送他上班车后,又发扬当年多点半间坯房屋的无畏精神,拉着小孩和这些日常用品,去占那房子。
当老于单位领导知道那房子被占后,第一时间到老于的班组,可已请假半个月,没人了。对老余,说理做思想工作,油盐不进,老余还特意安排小孩轮着值守,不至于从那新房中给清除出来。那时候没城管,有也不会管那挡子事。单位肯定是有保卫科,但是对于家属和本单位职工,全都很亲民,从不用暴力损伤自己的阶级兄弟,哪怕被单位领导驱使去管这挡子事,也只是用嘴做做思想工作而已。单位领导只能无奈的等老于回来。看着老余带领她家一大邦小孩子,乐呵呵的生活在那还差一口气就要完工的新房子,生活的烟火气也感染到了这些领导,想把这房子就分配给老余家,可上级领导却不同意。
等老于回单位上班后,第一时间被领导叫到办公室,先是用严格的语言说。那被占用的房子是政治上的安排,也是经组织集体研究决定的,一定要搬出来,不搬出就要把工资给降级、还要被批斗。尔后又温和的说道,你家情况大家都知道,组织也会研究怎样处理,不会让他家的人没地方居住。老于愣愣的装着不知所以然的望着领导,轻轻的回答道,回家问问自己老婆。其实,此次老于已下定决心,不怕组织任何的处理,就是想能改变自己家居住的条件。
当老于夫妻俩静静的坐在那新房子中,望着天上的星星,看着周边空空的有着木头香味的重建的新房子,内心很矛盾。搬回去,不仅没面子,根本问题是自己家居住情况没得到相应解决;还有就是,将来单位有房子分,怕单位借这次强占行为,就是不分房子给自己。只能选择和上次那样,硬扛着,就是不搬出来。但老于还是回老房子那住,对外就说没参与占房子的事。还有,就是让外面相信,老于在家是个“妻管严”,家的事全都老余说得算,搬与不搬,老于没任何权限。
单位领导只能叹息。那时的人,心都比较正,没有什么奇形怪状想法,也没有什溜须拍马景致,就事论事处理着问题。老于家就是居住环境不好,就是没办法能好好生活,可组织已经决定,怎么办?
有位领导说,先把老于现住的房子给改造一下,在原有的平房基础上,支起来,增加一个楼层,就会多出两个房间,老于和老余会答应从被占的房子中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