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记忆——曾经（C）
看到越长越高的城市，望见越来越宽的城区，想到小时候曾经的乱窜，是曾经的岁月里自己独自最喜欢的事，内心有着小小的悸动，也还有着小小的迷惘。记得，在曾经乱窜时，看到曾经斑驳的墙头，从院内向院外伸出一朵艳亮的花来，静静绽放在寂静的空中，鲜美光丽柔润，很是怜惜和爱慕，好想能摘下，放到鼻子下，看看有没有香味，或拿回家中，放到书桌上，静待她的璀璨，可又舍不得动她，生怕打破她的梦境。生活中只要有花，就应该是春天吧；看到曾经景德镇市大小里弄两边的角落，伫立着少许杂乱的破碗和废匣，自甘沉寂从不报怨呆在那，任由岁月的洗刷和不理不问、终要消失于日月之中。可又想，不正是这些“废铜烂铁”，铸就了景德镇陶瓷的康庄大道吗！看到曾经的院落和民宅，时尔撞到邻里们的争吵和打闹，时尔遇见隔壁的互帮互助，人间烟火气浓烈醇厚，或这就是中国式生活。因此，乱窜中最喜欢亲近的是那些有着“陈旧霉味”的老宅子和民居。
现在，乱窜的事，还时时刻刻发生在自己的生活里。只要是休息日和空闲时分，就会用乱窜的步子去丈量景德镇的边边角角。想用眼中实景的今昔对比，想用脚下路的发展变化，想用各处墙头的增高或缩短或倒塌，想用房屋修缮陈旧与新颖，看看景德镇现在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或展望景德镇的明天将会怎样。只是，乱窜中，原先又静又鲜又美又香又润的花，很难偶遇，哪怕有，花的色中还有种无名的紧迫感，花朵里还深藏着厚厚的焦虑。或因陶瓷生产的变化，或因城市发展的需用，那些“废铜烂铁”早就不知去向。还或重叠加上拆迁的缘故，处处都有倒塌的房门和墙壁、破败的窗户和吊顶。那些老旧的里弄，生活在其中的人，都是些颤颤巍巍步入暮年的人，或下岗在家吃低保的人，原先腾腾的人间烟火气，已经坠落于老旧里弄巷子的墙脚和院落的深处。没有阳光的日子里，这些能让乱窜到达的地方基本是静默无声。面对“失势”和众人所“嫌弃”的民居和宅第，乱窜的步伐有点沉重。
看到眼前的坑坑洼洼，看到现在路的坎坷曲折，看到路面的高低不平，看到沿途的房屋和民宅，深深地感受到，在现在的时光中，能乱窜的地域少了，能去乱窜的地方变窄变短变没了，能看到曾经的范围也变样变苍白了。特别的，看到曾经人声鼎沸的院落和那些曾经人满为患的宅舍，怠于城市发展的综合考虑，已经是满面苍夷，已经千疮百孔，已经用东墙补西墙，不是失落两字可填满心中的期许。纠缠于过去与今昔的自己，蓦然想到，读书时在背诵中联想到的那杜甫草堂，在新中国里，是百姓生活中没有曾经的曾经。可从曾经中走到今天的现在，在现在中或又出现了杜诗中曾经的少许曾经。或是偶然，或是暂时，或是发展过程。 在这乱窜中，看到了很多很多，也想了很多很多，留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也是很多很多。而又想，乱窜纯属个人行为，在乱窜中独自想想曾经，未尝不是一种自我“精神”救赎。
解放前，景德镇可以说是中国，最早最具有特色的成熟的手工业城市，不管是城市发展还是人们生活，在中国发展历史进程中，可以说是独一无二。在这独一无二中，景德镇的民居和宅第，以及各阶层人的生活也是别有蹊径。在一切以制瓷为中心的景德镇，在古旧的陶阳十三里中，没有出现明显的富人独有的聚集区和穷人杂居的棚户区，彰显着景德镇人与人之间平等、尊重、互助与协力，让匠心甘情愿从八方来，为景德镇的瓷业努力奋斗着。民国陶瓷界“三尊大佛“之首的余英径，就住在抚州弄；而创建景德镇第一家发电厂的吴简廷的退思别墅，也只是座落在彭家上弄。整座景德镇，四处的房屋不是坯房院子，就是烧制瓷器的柴窑，其间的民居和宅第，没形成派别和没形成体系。哪怕每家每户家的门口，有门栏和台阶，非必要绝对没有什么门第之见和人的高低贵贱。景德镇房屋，景大的特色是用废弃窑砖头砌成，牢固、坚实、耐用、宜居，人与人之间相处融洽。
解放后，在五十年代，新的一切为了人民的红色政权，让处处都红红火火着。红红火火的生产，需要红红火火的产业工人；涌动的红红火火产业工人，让整个景德镇全红红火火着。此刻，制瓷解放前留存下来的各种厂房与坯房，红红火火的在公私合营着；已有的民居和宅第，不分产权归属、不分宽敞与窄小、不分房东的身份，红红火火的都让平等的新中国公民给居住着。真的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时，最为鲜明的特点是，随景德镇制瓷窑烧燃料柴改为煤成功后，随社会化大生产的到来，众多瓷厂已建造了众多新型窑炉、新型成型车间和制瓷彩绘等生产厂房，景德镇大量的柴窑和制坯作坊及彩绘的红店，全改成了纯公有制的住宅，让人民大众欢欣鼓舞的入住。
此时，行使公权的人，基本没有私心，一般按家庭人口多少，官民同等、公正公开平等严明的分配着住房。壹座柴窑，从地上往空中，在歪头斜脑的梁柱乾坤中，经巧夺天工的隔断和分界，大点的能重新规划建起五层的住房，入住人口多的有近百人。壹座院落，在晒架溏的对面，也能隔成超拾多间的房间，让拾多户的家庭入住进来。邻居间成了“两小无猜”的朋友，让上级远离“官僚”习气、与下级成了知心，更使远朋成了密友、远隔万里的人成为了亲戚。或许就是这种融合，是人类向前发展的一种最好助推剂。
进入上世纪七十年代，人口的飞速蓬勃强劲增长，景德镇的里弄巷子中时时人气旺盛，清一色在宽松素洁的衣着里、全都是青春靓丽的祖国花朵。人安居才能乐业，住房，这时，每家的住房都处在急剧缺泛之中，成了社会迫切的急需。在各行政单位和企业，起动为职工谋福利的惠民工程后，各种宿舍如雨后的笋，嗖嗖的在景德镇各区域内成长了起来。自此景德镇人开始了对洋房子的崇拜和追求。
在老辈人的眼里，洋房子，是指有独立卫生间和能淋浴场所的砖瓦（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楼房。景德镇原有的民居和宅第，和其他地方同样，基本没有卫生间、没有淋浴设施。在景德镇，在过去的时光中，想如厕，只能到整条弄或整个区域内仅有的公共厕所进行。如是早晨，还需排着队，才能完成人的三急中的一急。洗浴呢，也只能在家中，用壹只大的木头做的澡盆，放入不到十分之一的水，小心翼翼的进行着日复一日的洗浴。自来水，是舶来品，当进入中国时，中国人的生活习俗已有五千年的文明史，中国人的房屋结构业已成型。但在有利于生活、有利于人们身体健康好的方式，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国人义无反顾的接受着，并趋之若鹜。为什么地球主人，是人类，或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进入新世纪后，景德镇大踏步的向前发展。房地产成为重要的经济支柱，主导着城市发展方向和步伐。各种楼市、各种小区、各种新型洋房，让人目不暇接。新生活、新气象、新品质、让全新的自我精神的和物质的世界，发生了全新变化。钢筋水泥塑料，代替了江海山川的木料和原始材料，人与人之间的欢声笑语被后现代狂热舞曲所替代。人人见面时，问候的是，你买了哪地方的房子、房子面积大否、楼层高否、价钱贵否、物业好否！仿若买的面积越大、价钱越高、小区品质越好，就是自己人生的荣耀。言语中，丝毫没有对故有的那老宅第和院落，有着丁点留恋和怀念。景德镇从规划到现实，还处在想把夹生饭做成熟饭的路上。
不可否认，发展带给了生活便利，让人们居住得舒畅顺意，使幸福指数在纸质上，有着明显的增大。可只要走上楼、走进自己独自的私有财产的家，当门咣的关上时，面对只有的是四周冰冷的墙，只能使劲的刷啊刷手机，和翻看没有味道的电视节目，去寻找另一种生活快感，和另一种无名状的寄托。很多的人，相邻而居多年，见面都或如若陌生人，用硬生生的眼光相视，生怕别人对自己的私有财产产生觑觎之心，时时想到的是怎样保护好自己的全部。现代的小区和居民区里，几乎都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几乎都是近在咫尺，相忘楼梯杂物间。在楼房居住久了，惆怅中，有种失落，有种迷茫，仿佛接不上地气，仿佛生活于空中楼阁里。
想到这，乱窜为什么变得如此不堪，冥冥中总算理出和悟出一点点头绪，可随岁月将要消亡的那些宅第和院落，又将是如何呢？！在将有的日子里，是否还怀揣怀旧的心，依旧依恋着那些曾经的曾经，在景德镇依然乱窜？
不管墙头上的那花，是否还在；不管那些废铜烂铁，是否已埋入岁月；不管是坦然还是焦虑，不管是成就还是掠夺，在只有的自由里去寻找丰富，在只有的束缚中去寻觅无限的可能。还在要去乱窜！ 其实，自己喜欢乱窜，纯属个人行为外，还能锻炼身体，或能生活得更长点时间，或看到世间更多的事情！
走吧，乱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