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生时是新社会,有共产党英明领导,没战乱和匪患,社会平和稳定且各种生产生活情况顺畅,各种吃的不算丰富,但我们几个兄弟间,今天不是他送猪脚,明天就是另外一个送只活鸡或几两干的黄花菜、豆角等过来,除去给你母亲补身体外,还助推着奶水更加丰盈,保障你健康生长和发育。你出生第一个月,家中基本不存在吃和用等等短缺问题,只有的是整个家庭、包括另外几个爷爷的家,个个眼里和脸上都充满着欣喜和快乐,都沉浸在幸福当中。而我内心却始终有种忧虑,时时隐约的显现在眼前,怕很多年前的那事,会慢慢地出现在现实生活中。
红跃亲爷爷此时说话的声音,轻了许多,在空寂的夜色里,只要挪动一下身体,竹椅子发出的那吱吱哑哑的声音,特别的清脆和清新,反而给单色调的生活,带去人间的烟火气,也给在交谈中的他俩多了点生气。
男儿志在四方,要求着男人,成年后所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以及对社会的担当和责任。古往今来,谁都知道,在家万般好,出门事事难。谁都想在长辈和父母亲各种方式和财力的庇护下,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无忧无虑生活,在没任何压力情况下想成个家就成个家、或能立个业就立个业,再来个儿孙满堂、传续良风善俗。可是,生活不允许、社会不允许、人的命运不允许,还有人的生存发展更不允许,过那样的生活。人,只能在面对生死存亡时、在孤独无援中、对命运抉择里,会暴发无限的足以改变世界的潜能,以应对生存和生活的各种环境,使自己有更好更广宽的将来。还有,人应属有惰性的物种,都有着追求安适舒服生活的愿望和想法,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想和认为。人如不遇困厄和绝望,不经历风雨和生死,就不会产生向前发展的动力,何谈成为地球的主宰。人,特别是男人,出门不仅让眼界宽广,使胸怀宽敞,更能让学知和能力倍增,以加快人类自身和社会的向前发展。
红跃亲爷爷望了望坐在黯然中的红跃,没听见任何的回声,心里知道,此时的红跃已被自己讲的“故事”给“迷”住了,还想能听到更多的、自己小时候的、那些曾经经历过却记不起来的事。
刚解放那会儿,我们老家这,马路真的叫马路,窄窄的,只有旧时马车才能通过,现在这客车根本不能通行,何况那时我们这家乡附近也从没出现过汽车,你父亲加上不识字,出门远行靠做手艺求生存和发展,真的很难。我们这家乡、或老辈的人,对于已远离家乡外出谋生的人,只要是出去了,家人们肯定都盼望个个衣锦还乡、人人光宗耀祖,但很多人内心都心知肚明,怕是有去无回、一去不返。特别是战乱和国破时期,不能返回家乡的比比皆是,你五爷爷能回来,算是个特例。
你父亲从小到学徒和成家,没出过一次远门,基本都在我们家方圆附近二十里地的范围内。这次要远离家乡,带上刚出生的你和你母亲,去景德镇(是你五爷爷提出的主意)谋生,我和你奶奶肯定不放心的同时,看到白白胖胖的你,更是舍不得。但随着你满月,我从你其他爷爷的眼神里,看出了他们的担忧和担心,私下里也和他们商量和说过,想能让你父母及你,在家里多生活些时间,好让你长得更大更强壮,能抵御各种疾病。可他们都说,在还没发生任何事情的情况下,早去景德镇比晚去更好。
人,是很怪的动物,不管是来自心理暗示,还是别人的“三言两语”,好听的,心潮澎湃、心旷神怡,好想让好事立即就发生在自己眼前,享受着别样的好生活;坏的话语,忧心忡忡、愁肠百结,生怕——哪怕不会发生——坏话变成现实,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灾害。或大自然的力量太过于强大,人们在生活中潜意识中所形成的图腾和崇拜,往往都会体现在迷信中,作为一种力量存续于人类历史中。既使是能在各种“闲言细语”中“坐怀不乱”的人,内心暗暗的对各种说法都会有种“保守”思惟,时刻会提防不测事件的发生。
红跃亲爷爷继续说。那时进行“土改”有几个年头了,各家各户在自家土地里耕作,都有劲和积极,收成自然就好,加上你父亲的手艺细仔和周到,我们家差不多赶上了旧社会小地主的生活,有少量的结余。你父亲要出远门去景德镇,怎样把少量的结余变成纸币,又是个难题,只能到集市进行以物换纸币(私底下有人还在用旧社会银元进行交易,属犯法,会被抓起来,去坐牢)。可少量物质终换不来更多的纸币,只能让你奶奶多纳几双鞋底、多做几双鞋,只能多买几尺布、给你添几件小小的新衣服,只能多买几斤棉花、置办壹床全新的棉被,其余的只好将就。同时,还让你父亲上山多砍几根毛竹、多做几个饭筒,能装下更多的饭,好在去景德镇的路上不致于挨饿。
你们走的那天,是春节后春风还很凛冽的上午,包括我全部六个爷爷都来送行。有的拿来几个鸡蛋,有的拿来几块发糕,有的拿来几千元的纸币(是共产党发行的第一套人民币),有的拿来小块腊肉,还有花生和冻米糖等。你父亲一一收好后,能带上路的尽量多带,不能就请你奶奶代为收下,给红跃你叔叔姑姑们享用。返身给大伯和叔叔们作揖拜谢时,你父亲眼睛红红的,有种欲哭无泪感觉,看着两根扁担,二话不说,操起较重的那担,快步的上路,迈向景德镇。你母亲随后,一头担起你、一头担起衣被,紧跟你父亲的脚步,也向景德镇进发。壹佰多公里的路程,需两天才能用脚丈量完,可最为重要的是落脚点并没有确定。
此时,红跃亲爷爷无语了,陷入了沉思,在沉思中有种自责、更有种内疚,空气里还有一种欠疚的气息在弥漫着,“强迫”自己亲生儿子及长房长孙在“饥寒交迫”中远行,仿佛是最大的罪过,可不这样做,又能怎样!
灯的煤油已渐枯竭,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得继续挣工分。于是,红跃亲爷爷轻轻拍拍红跃的肩膀,已很晚了,快睡吧!言语中透着许许多多的感慨。
此时的红跃,与他父亲相比,没经历旧社会、更没有对生活的另一种阅历,可以说是什么都是一张白纸,在这几天的际遇中,在懵懵懂懂里,似乎看到了一个男人应肩负起的责任和担当;似乎了解到生活并非是一帆风顺、应有很多的坎坷和艰辛;似乎能理解以前在家中父母亲给他兄弟们讲的上镇(到景德镇)路的往事。此刻,黑暗中的红跃想到了母亲讲过的那些事。
随你父亲上路不久,就遇到和发生了最大笑话。我与你父亲都在农村乡下长大,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根本不知道。一上路,路的前方就来了个怪物,蹦蹦跳跳的,一不小心就会来个声嘶力竭的大声叫喊,身后还冒着粗粗的黑烟,快到身边时,突然一个大喇叭,吓得我直接把你和衣被往路上一丢,自己快速一溜烟的躲到了田垄的小沟里。还好,是初春,沟中无水,那怪物走后,自己快速爬将起来、又快速的拍去身上泥土、再快速的跑回,看到你还沉沉的睡着,内心很高兴,庆欣什么事都没发生。到景德镇后,才知道那怪物是汽车。
出发到景德镇前,你父亲没说具体到哪、投靠哪个亲戚、到哪个单位工作。可以说,你父亲是“六神无主”绝决的上路,从老家来到景德镇的,唯一凭的就是自己手艺。从老家到景德镇,第一天走得还算顺利,只是肩膀有点酸疼,吃的饭和住宿的钱都有,竹筒里还准备了第二天的饭。第二天,天不作美,下起了绵绵春雨。以前从老家到景德镇的路全是泥路,只要是下雨,布做的鞋,肯定是寸步难行。受阻于春雨,滞留的第二天晚上开始,从老家带的饭和钱全没了。还好,那店家看到你父亲和我及你全不是恶人,房钱先欠着,让我们住下。
第三天,你父亲拿起斧头和几件木工工具,在雨中走上街头,叫喊着有哪家需做木工的。你父亲手艺过硬,做事时不讲究工钱,有的人拿米等当工钱,都行。没两天,雨停了,住宿的钱也付了,还有着结余,我们重新上路,又走了一天,才到景德镇。其实,第一次到景德镇并不是景德镇的城区,是景德镇周边的农村,离景德镇还有近三十里的路。接待我们的是老家同姓亲属,潦草吃了一餐晚饭后,带我们去了一间毛棚,说,你们先住下,挣钱后要给房租的。
昏昏沉沉中,红跃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还是在昏昏沉沉中,红跃听到一个女孩悠然的叫喊声,那声音好象是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