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天前发布的《维根斯坦如果读过《楞严经》,他还会说“语言即世界”吗?》一文显然引起了热议,刚刚看了一下留言数,已经达到127条。
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骂我“一派胡言,狗屁不通”的。
对于这个说法,我无意反驳,但肯定是不承认的。
理由很简单,我们是“解毒针”,我绝不会“胡言乱语”,因为,我深知,最容易让一个人掉入的,一定是有毒的“语言陷阱”。
也就是说,充斥在我们周围的绝大部分的骗局,其实都是“语言”造成的,而不是骗局本身。
这句话不够“精准”,我换一种说法:绝大多数人(轻易)被骗,正是由于太相信“语言”造成的。
这句话还是不太“精准”,我再换一种说法:绝大部分人(轻易)被骗,正是由于太相信“精确的语言”造成的。
什么意思?
当一个人确认语言能精确表达事物或事件时,标志着他即将掉入了“语言陷阱”。
这里有二种情况。
第一种,这个人的知识水平很低,无法识别“语言”的精确度。第二种,这个人的知识水平很高,对识别“语言”的精确度了如指掌。
说第一种人很容易掉入“语言陷阱”很容易理解,比如,那些没受过高等教育的底层人士。
但第二种人明明对语言有“深刻的研究”,并且,他们的学历往往很高,比如语义论哲学(分析哲学)的研读者、信奉者,说他们也很容易掉入“语言陷阱”,似乎就有点不合逻辑了。
只是,这就是事实。
(二)
众所周知,西方哲学在二十世纪出现了重大转向,什么转向?
其主要体现为“现象转向”及“语义转向”,前期以现象转向为主,后期以语义转向为主,而贯穿现象哲学及语义哲学的核心纽带,就是逻辑学。
现象学之父胡塞尔的第一本现象学专著《纯粹现象学和现象学哲学的观念Ⅰ》出版(1913年)之前的约12年,他发表了二卷本的巨著《逻辑研究》,其学生海德格尔后来成了存在主义哲学的创始人之一。
分析哲学创始人之一的罗素提出“逻辑主义”的纲领,其撰写的跟逻辑相关的书籍、论文及评述数不胜数。罗素的学生,同时也是分析哲学的创始人之一的维根斯坦,在1921年出版了《逻辑哲学论》。
这里我们不做详尽的解析,直接给出结论:
实质上,无论是现象学还是语义论哲学,其产生的根本原因是,这些思想的开创者均认为,二十世纪之前的哲学都缺乏“逻辑深度”,即二十世纪之前的逻辑都是有较大缺陷的,因此,是无法精确的、纯粹的解释这个世界及人类自己的。
于是,现象成了本质,语言成了本质。
什么意思?
传统哲学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现象后面的东西,才能被称为本质。但胡塞尔告诉大家,以前的逻辑不对,把“现象后面的东西称为本质”是一种因逻辑错误而达成的结论,现象就是本质。
于是,他重新定义了现象,现象学由此产生。
语义论哲学(分析哲学)的出现,也是同样的原因,即罗素、维根斯坦均认为,传统的逻辑忽视了“语言的逻辑”,因此是无法准确表达这个世界及人类自身的,由此,语言本身成了哲学的终极追问,语言成了本质。
从这个角度去看,我们可以很容易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二十世纪的哲学,表面上看纷繁复杂、流派众多,但实质上却是一脉相承的。(唯一不入流的恰恰是精神分析学,而这,正是我认为二十世纪西方最有价值的思想仅限于精神分析学、心理学的原因)。
即二十世纪西方哲学思想的实质,是推翻了之前的逻辑学,重构了逻辑学,简单点说,就是新的逻辑主义的兴起,而所谓的现象学、语义论哲学,都只是新逻辑主义的表观产物。
其最核心的主张是:纯粹的逻辑,能纯粹地表达这个世界及人类自己。
这就是我们看到很多信奉二十世纪哲学,尤其是语义论哲学(分析哲学)的人都坚信他们的哲学才是绝对真理,维根斯坦是最接近真相的人的原因。
于是,本来只是作为工具的“语言”,堂而皇之地成了主宰一切认知、哲学、真理的唯一主体,唯一标准。
那么,到底有没有纯粹的逻辑呢?
(三)
答案是令人沮丧的。
真相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纯粹的逻辑,更没有纯粹的真理。
由于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哲学论题,完整论证是需要一整本书的,因此,在这里我仅说明一点,那就是,被二十世纪众多哲学家(比如胡塞尔、罗素)推崇的,所谓的最完美的数理逻辑,也不是纯粹的逻辑,其导出的并不是纯粹真理。
相关论证我在《对“胡塞尔对心理主义的批判”的反批判》一文中已作过(简化)表述,这里不再重复。
(四)
语言的优点众所周知,那么,语言有没有缺陷呢?或者,我们问一个更深刻的问题:语言最大的缺陷,到底是什么?在这里,我们跟上文一样,仍然会举一个佛教的例子。
这就是著名的“佛祖拈花迦什一笑”的典故。
这个典故讲的是佛祖一言不发就把禅宗这一法门传给了迦什。
一言不发就能传法,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典故的深意是,语言表达的佛法(佛陀手中的花)已不再是真正的佛法了(树上的花)。
也就是说,真正的佛法无法靠语言传承。
这里我们不讨论佛法如何如何,我想说明的一点是,在这个典故中,佛祖已经明确地表明了他对语言的立场,即,语言永远无法触及真理。
结论清晰可见:语言绝不是本质,其最大的缺陷是,与纯粹无关、与真理无关。
这里再作一个释义,那就是在我文章中出现过很多次的二个词“遮诠法”及“表诠法”,其属于佛学(整个古印度哲学)的“语义论”范畴。
唯识派用的则是“表诠法”,禅宗少用表诠而多用遮诠,遮诠之极致,乃禅门之棒喝。禅门棒喝,表语遮语皆不用,免得学人捕风捉影,唯待学人“起心外求”时,直面棒喝,只打得学人妄念顿消,只喝得学人一念难起。棒打声喝属于“无言的遮诠之法”,“聪明的一休”中就经常出现棒喝。
这就是我们公众号的文章多“遮诠”,少“表诠”的原因。
上面这句话曾出现在《荣格“集体无意识”的真相,我们在《金花的秘密》中只能找到一半》的末尾,个中意趣,请自行品味。
即,有些“语言陷阱”并非产生于当事人,而是后面的“曲解者”。
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很容易掉入“语言陷阱”,不管他是知识浅薄还是渊博。
虽然其同样不是纯粹的逻辑,但对于识别“语言陷阱”,一定是足够了。
(七)
本文的最后,对上一篇文章中有读者指出我错误引用了“语言即世界”这句话的观点(点赞最多的那条留言)作一个回应。
我写文章最主要运用的方式其实就是“因指望月,得月亡指”。
如果读者真正看懂了我的文章,即他“望到月了”,那么,“指”就可以忘了。
“望到月了”是指“见性”了,这里的“性”是属性,不是自性,因为我们并不是在写纯佛学文章。
“指”就是我在文章中举的所有例子、运用的所有逻辑,即文章本身。
我曾反复申明,我不是在写学术文章,因此不追求严谨,不追求精确,虽然我会尽量达成严谨,达成精确。
我所有的文章虽然都比较长,但每篇文章基本上只表达了一个核心理念,因此,“得月”才是关键,至于文章本身,一旦“见性”了,是完全可以全部抛弃的。
- End -
不一的奇谈怪论
欢迎关注、点赞、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