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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那桥》
作者:赵凤(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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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叔宝(二首之一)
采桑
春楼髻梳罢,南陌竞相随。
去后花丛散,风来香处移。
广袖承朝日,长鬟碍聚枝。
柯新攀易断,叶嫩摘前萎。
采蘩钩手弱,微汗杂妆垂。
不应归独早,堪为使君知。
南陈后主陈叔宝,在诗歌、音乐等方面都有极高艺术造诣,并且是个才情了得的人物。宫廷生活也给他提供了宽裕的条件,使他在艺术方面多有建树。
不得不说,皇帝的身份让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和视野都比较开阔,在南北朝文人之中,他的诗歌题材相对丰富。有对边塞的想象,有对人生的思考,也有使用乐府旧题对古人心境的描摹。当然,更多的还是聚焦宫人彩女的宫廷生活,而这一点,成为后人分析他之所以亡国的最受耻笑原因。
这些饮宴乐舞之时演唱助兴的歌曲,用极度欣赏的视角描绘美女的迷人情态,男女唱和,绮艳轻荡。就歌词而言,也往往有奇思佳构,妙语巧辞。
这首《采桑》,取材于汉乐府《陌上桑》,重点描绘罗敷女采桑的优美画面。全篇没有一个字眼直接说罗敷女的美,甚至没有提到她的容貌。
先是侧面描写,她经过的路上,花朵都自愧不如散落花丛。春风吹过,美女身上的香气随风飘来;
再写她的衣衫和发型,宽大的衣袖迎着早晨的阳光,高高的发髻搅扰着桑树的枝条;
然后写桑枝、桑叶的嫩,说新长出的桑枝不小心就会碰断,新叶子嫩得还没摘就要脱落。其实这是借喻罗敷生得娇嫩难自持;
最后写罗敷采桑时可怜楚楚的样子,只见她弱弱的纤手采着嫩叶,额头的香汗将要乱了她的妆容。
最后一句“不应归独早,堪为使君知”,直白一点说就是:美女不要独自早回家,一定要等着使君来表白。
这一番辞采华美、情意绵绵、细腻入微、围点打援式的挑逗描写,伴着多才的歌伎娇滴滴的演唱,迷离的媚眼飘忽不定,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暗自传情,不知道在宴席上会引来多少人的赞叹。
“齐梁体”发展成文人艳情诗,用精巧的构思、绮靡的语言、轻浮的情调掩映着故意不明说的情欲,奢靡生活中的男人们,玩弄着猜谜般的隐喻而获得并不高级的趣味。
或许他们刚刚送走北朝的才子薛道衡,随后就迎来了杨广的千军万马。一瞬间,南陈灭国在意醉情迷中。
陈叔宝(二首之二)
玉树后庭花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五言诗流行的南朝,六言诗和七言诗也得到尝试,最终七言诗胜出。齐梁以来,几乎所有诗人都写过七言诗,而陈朝后主陈叔宝和才情卓著的大臣江总,创作尤多。
随着音乐的复杂化,七言诗作为歌词成为可能。音乐是诗歌体式发展的外部条件,而作为音乐家的陈后主反其道而行之,让乐师调整音乐以配合七言,反向促进了南方音乐的发展。
直到南朝末期,七言诗还是以长篇为主,或者出现在五言与七言的杂言诗中。七言四句或七言八句的诗,偶有佳作,但不定型。
箫纲倒是有一首七言四句诗《夜望单飞雁诗》:“天霜河白夜星稀,一雁声嘶何处归。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从形制到章法,都颇有唐诗中七绝的意思。
《玉树后庭花》是陈后主亲自创作的乐曲,文臣纷纷填词,以供乐舞。《隋书》记载了当时的情况:“陈后主于清乐中造黄骊留及玉树后庭花、金钗两鬓垂等曲,与幸臣等制其歌词。”
陈后主以他的亲身体会写出了最佳歌词。他写到,在美轮美奂的宫殿,本来就天生丽质的妃子化上最时新的妆容。带着娇羞的姿态,笑盈盈的,面庞好像带着露水的花朵,光彩夺目,把后宫映照得流光溢彩。
尽管那是个女子被物化的年代,但也很难怀疑男子们对她们的真心喜爱。但这首艺术精湛、感情真挚的爱情诗,被后人视为最典型的亡国之音。
杜牧诗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借来讽刺晚唐醉生梦死的统治者。
晁冲之诗说:“看舞霓裳羽衣曲,听歌玉树后庭花。”更是把与安史之乱有关的名曲,与之相提并论,警示世人。
陈后主的诗歌,唐明皇的爱情,李煜的才情,宋徽宗的书画。皇帝的才华就是他们的罪过,人们更容易宽容一个纯粹无趣的皇帝来误国。
杨广(二首之一)
晚春诗
洛阳春稍晚,四望满青晖。
杨叶行将暗,桃花落未稀。
窥檐燕争入,穿林鸟乱飞。
唯当关塞者,溽露方沾衣。
隋炀帝杨广大量任用南朝旧臣。甚至他的妃子,后来成为萧皇后的,也是南朝梁文帝之女。此间自然有平衡政治势力的用意,但也因为这位带有少数民族血统的北方人,却是南朝文化的痴迷者。
他喜欢南方的山川风光,曾三下扬州,这里也是他生命最后时期的避难之地。他喜欢南方的音乐歌舞。他甚至不仅不排斥“齐梁体”,反而喜欢那种细腻柔美,觉得很符合自己的艺术审美。
隋朝建立,南北统一,人才、经济的交流促进了文化融合。南北朝时期已经有兼具南北文风的诗人,比如庾信、薛道衡,但他们只是南北诗风都能创作,他们的融合尚显割裂。
既要有北朝的骨力,又不能失去南朝的绮丽,这种新诗风的出现才能称得上南北诗风的真正融合。杨广,做到了这一点。
杨广的诗风爽利中带有巧思。没有北朝诗歌的粗狂,但不是疏朗明快。没有南朝诗歌的绮丽,但不失婉转精致。就如同三国周郎,既“帅”,又“雅”。
这首《晚春诗》已经具备了唐代律诗的章法,起承转合完备。
起联,洛阳的春天稍晚一些,四下望去,郁郁葱葱,春光一片;
承联,承接“四望”,看到柳叶由嫩黄转青绿,桃花刚刚开始飘落,但还并不显凋零;
转联,转到描写鸟雀的活动,燕子看准屋檐,争着要飞进来。更多的小鸟穿入树林纷纷乱飞;
合联,起联从诗人“四望”开始,仍回到诗人自身所思所想,想到军人们守护着的边境,还不是这番景象,应该是露水刚刚沾衣的早春样子吧。
不仅行文章法俨然复合律诗要求,三四句和五六句对仗,也符合律诗的格律。除了个别字眼,这首诗的平仄也大致合律。
其实,这个时候还没有“律诗”的概念,但律诗的模子已经出现。唐代格律诗并非一朝一夕完成,而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其中凝聚了几代人的共同努力。
“杨叶行将暗,桃花落未稀”,“窥檐燕争入,穿林鸟乱飞”,从观察细致、用笔精巧这一点来看,一点也不输于南朝“齐梁体”,但并没有分毫南朝诗歌的脂粉和纤弱。
尤其最后一联,超越个人对景物的观赏,出人意料地转而表现出对军人的关心,更是提升了这首诗的分量。
杨广(二首之二)
春江花月夜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帅气和雅致的诗风,这首小诗体得更加明显。春天的江面微风荡漾,春花开满江岸。晚上,汹涌的江波似乎把倒映的月影带到远处,回来的潮水又把星光带来。
这种大开大合的景象自然是壮阔的,但诗歌的语气却是那么舒缓平静。“将月去”和“带星来”的江波,似乎有着搅动乾坤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却一点也不张扬。
南朝风靡一时的“齐梁体”,在杨广这里被改造,或者说艳体习气一扫而空。明代陆时雍《诗境总论》说:“隋炀帝一洗颓风,力标本素,古道于此复存。”这评价,是看得准的。
《春江花月夜》本是南陈乐曲的旧题,很多人都填过词。杨广这首诗,却大有五言绝句的面貌。
这位政治上的失败者,用自己的才情和创作成功地挽回了南朝诗歌的脸面,带着帅气和雅致的微笑,华丽地翻开诗歌史上新的一页。
随着隋朝成为历史,唐诗灿烂地走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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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太行人家》
作者:张书贞(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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