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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董宇辉从“有文化的带货主播”变成“资本家”之后,丈母娘们深感身份上的疏离感,董宇辉人设崩塌就注定成为早晚的事儿。
前不久在一次直播中,董宇辉朗诵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把“羽扇纶巾”的“纶”读成“仑”,尽管在网友提醒下随即改正,但也遭到持久的口诛笔伐。
那么,董宇辉真的读错了吗?这要从头说起。
纶,是“仑”的分化字,那就要先说“仑”。
“仑”,繁体为“侖”,会意字,从亼,从册。亼,古同“集”,表示汇聚、聚集。
侖,就是把书册聚集起来进行整理,使其有条理,会整理书册之意。本义为条理、伦次。
以“仑”为意符而造的后起字,都和“条理、伦次”有关,比如“伦”,就是分类、辈分,组词如“人伦”、“伦理”等。
再如“论”,一个义项是“编次、编辑”,比如记录孔子和他学生言行的书“论语”。这里读二声“lún ”;另一个义项,表示讲道理,比如“议论”、“讨论”。这里读四声“lùn”。
在“纶”字里,“仑”既是声符,表示这个字的读音。又是意符,表示“有条理”。
什么东西有条理呢?“糸”。糸,就是丝线。把几根丝线合成一股,很有条理吧?
所以,“纶”就表示合股的丝线。但“纶”并不是泛指合股的丝线,而是专门指用来穿系官印的青丝绶带。其实我们可以理解为青丝细绳。
由于“纶”是合股的丝线,看起来很有条理,于是“纶”被用作动词,表示整理丝线。如《诗经》:“之子于钓,言纶之绳。”再引申为治理,如吴均《与朱元思书》:“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
又由于“纶”用青丝做成,所以同样材质的钓鱼的丝线也称为“纶”。如《文心雕龙》:“翠纶桂耳,反所以失鱼。”用来形容文艺腔的文章言之无物,华而不实。
甚至后来还用“纶”泛指织物,如我们现在说的“涤纶”。
说到这里,那“纶巾”就好理解了,就是用青丝做成的头巾。“纶”,在这里表示头巾的材质。
凡以“仑”为声符的字,都读“仑”,这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古人也正是这么想的,否则声符就失去意义了嘛。
所以,“纶”就是读“lún”。表示青丝绳儿读“lún”,表示丝绳做的钓鱼线也读“lún”,同样,表示青丝制作的头巾也没有不读“lún”的道理。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依据古代文献,至少可以证明汉代之前,“纶”只有“lún”一个读音。
比如东汉末年刘熙《释名》曰:“纶,伦也,作之有伦理也。”用“伦”来解释“纶”,并没有特意指出读音的不同。根据描述的意思,也大致可以判断读“lún”。
并且,在先秦和伪托先秦实则汉代的典籍中,“纶”经常和“纶”、“伦”等字通假。只有同音才能通假,也证明“纶”都延续“仑”的读音,即读“lún”。
有人可能看过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里面说:“纶,青丝绶也。从糸,仑声。古还切。”
其中的“古还切”,明明就是“guān”嘛。这能不能说明汉代“纶”字已经两个音了呢?
不能。《说文解字》用“读如”、“读若”来注音,即用一个常见的同音字来表示读音。“古还切”这种反切法,汉代虽已出现,但到南朝才广泛使用。
《说文》里的反切法注音,是北宋徐铉为《说文》做注解的时候加上的,注音是依据是唐代孙愐的《唐韵》。
文献中“纶”出现“guān”的读音,最早的应该是南朝顾野王的《玉篇》,其中说:“纶,力旬切,又公顽切。”
但是,这里只是标明“纶”字有两个读音,并没有义项上的区别。
也就是说,无论表示钓鱼线,还是表示青丝头巾,这个“纶”字,既可以读“lún”,也可以读“guān”。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guān”的读音是从何而来的呢?
如果你是广东人,可能你已经豁然了。“仑”在粤语中至今仍读“guān”,音标为“gwan1”。
也就是说,“仑”在北方语系里读“lún”,在南方语系里读“guān”,本来就是并存的两个读音。
只是汉代之前以中原文化为主流,文献记载为“lún”。到了南北朝时期,南方文化发达,“guān”这个音就被扶正了,进入文献体系。
隋唐都是大一统的国家,南北两个读音都被承认。这种情况,经过宋、元、明、清,“纶”同时有两个读音且没有义项区别,就一直没有改变过。
这两个读音的地位还是不同的。从宋代的《广韵》到明清的《正字通》都明确说明“guān”的读音是“俗读之陋”。
不过,在《正字通》里有一个有趣的说明,说:“纶,龙云切,音伦。……又删韵,音关。纶巾,巾名。世传孔明军中尝服之。”
他在说“guān”这个读音的时候,特意举例“纶巾”,并说诸葛亮曾经佩戴。这可以视为在“纶巾”这个词中,“纶”专门读“guān”。
由此,大致可以判断“guān”作为“纶巾”的专属读音,最早是从明代开始的。
这里所谓的对错,其实是一个规范不规范的问题。如果你认同官方的规范字要求,那就按这个标准来判断对错。
现行的《现代汉语词典》《古代汉语词典》,以及现行语文教科书中,“纶巾”中的“纶”都被注明读作“guān”。
依据规范字的要求,毫无疑问,董宇辉是读错了。
那是不是董宇辉非常有文化,故意或者习惯读“古音”呢?看着不像。因为直播现场有人提出他读错了,他立马表示承认并改正。
如果他知道古音,大概率会说明“我读的是古音,提倡大家读规范读音”之类。
我一直认为,偶尔读错音实在算不上大错。读错了,有人指出,再读不就读对了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作为学者、文化人,读错音就显得露怯,尤其《念奴娇·赤壁怀古》是家喻户晓的名篇,就更加不应该。
至于董宇辉的人设是否倒塌,那要看在你心目中董宇辉是“文化人”,还是“带货播主”。如果是后者,那就宽容一些为好。
汉字的读音其实并没有混乱现象,你只要完全按照规范字的要求来就行,而规范字是非常清晰而明确的,并不乱。
但我们很多人对规范字颇多微词,尤其每一次改动都会引起不小的争议。
比如“一骑飞尘妃子笑”中的“骑”,本来是多音字,在这里读“jì”,现在规范为统一都读“qí”,很多人就感到别扭。
还有“远上寒山石径斜”的“斜”,以前在这里读“xiá”,现在也规范为“xié”了,很多人就表示反对。
其实,汉字的字形、读音的变化一直没有停止过,只不过我们这一代赶上了个别字读音变化的过程,稍感不适而已。
还有类似的情况,如“六安市”的“六”,本来人家读“陆”,可现在很多人开始读“liù”。
这当然是“错误”读音。但久而久之,谁知道会不会变成正确读音呢?也就是说,说不准哪一天,“liù安市”就变成规范字了呢。
我们本地有个村子叫“吴岳村”,当地都读“吴yào村”,但现在本村的中小学生就大多说自己是“吴yuè村”的了。等这一代人成为社会中坚力量,旧读音的好日子估计也就到头儿了。
怎么看待这种现象?分情况吧,如果你是学生,或者播音员、学者以及文字工作者,就按教科书来,按规范字要求来,这样才“对”。
如果你是平头百姓,随便你怎么读,怎么高兴怎么来就行。
要是想深入一点,多掌握一些本文这样的无用的知识,心里知道来龙去脉,知道还另有一说,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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