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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没有“歌坛”我不知道,但知道一定有“音乐圈”。刀郎,以一己之力开创了一个新圈子。
——冯庆
几乎沉寂了二十年的刀郎,以新专辑《山歌寥哉》再次火爆乐坛,随即的线上演唱更是惊人的持续火爆。
一时之间,对刀郎的歌,无论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都参与到这个持续的热门话题里。
然而,流行音乐圈却表现得异常沉默。
与二十年前刀郎携带《2002年的第一场雪》横空出世时,音乐圈毫不掩饰的激烈“抨击”相比,这种沉默,耐人玩味。
二十年前,那英、汪峰、杨坤等一众歌坛名星大咖,在那场热闹中留下的名言,至今波澜未已。
一句话,当时,他们不约而同地都不喜欢刀郎的歌。
在流行音乐圈,刀郎的歌为什么不受欢迎,这实在是一个有趣的话题。
根据互联网记忆,2007年,40位音乐人在北京召开座谈会批评一些网络热歌,认为这些歌曲是网络垃圾,应该被抵制。被点名的就有刀郎的《冲动的惩罚》。
在这之前的2004年,音乐人大鹏早就发表过一篇名为《从刀郎的音乐看中国全民音乐审美的倒退》的文章,批评刀郎音乐的风格和歌词缺乏美感,认为这是全民音乐审美的倒退。
随即,一批音乐大咖公开表示对刀郎音乐的批评。
那英将刀郎排除在“年度十大影响力歌手”之外,理由是刀郎的作品音乐贡献力不足,没有审美特点。
汪峰认为刀郎之所以如此受欢迎,是因为人们听腻了太雅致的歌曲,听到粗俗的歌曲就感到耳目一新。他还说刀郎是流行音乐的悲剧。
秦勇公开表示,刀郎的音乐让中国音乐倒退了二十年。
华纳制片人卢中强认为刀郎的受欢迎只是暂时的。第二张专辑肯定不如第一张,第三张更差。他评价刀郎的音乐太刺耳了。
杨坤说,现在的网络歌曲没有品质,让华语乐坛倒退十五年。这被视为影射刀郎的歌曲。
高晓松说得比较文艺,称刀郎的歌“不够高尚”。
甚至音乐圈子之外也有批评的声音。
周立波公开嘲讽“只有农民才听刀郎的音乐”。梁宏达批评刀郎和谭咏麟合作创作的歌曲,说他们的创作都是流口水的歌曲,歌词不值一提。
以上来自网络搜集的二十年前的信息,可能会有不准确之处,但整体反映了当时的“盛况”。
很多人怀疑这种批评是嫉贤妒能,是维护既得利益,总之不是小心眼儿,就是怕人分蛋糕、抢饭碗。
我以最大的善意来揣测,这些大咖都是当世名流,既有社会名望,又有音乐素养,也不缺钱赚,仅仅归结于小家子气,恐怕未免过于简单。
这些原因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但我更认定,他们是发自内心真的不喜欢刀郎的歌。
我首先想起李白。
这里我普及一个知识点:古代的诗就是歌词,而现代的歌词,就是现代诗。(这不是严谨的说法,但大致不差。)
李白在成名之前,曾去拜访当时的文坛大佬李邕,献上自己的诗册。结果,自视甚高的李白,受到冷遇。
二人素昧平生,并无过节,更谈不上利益之争,李邕漠视李白,主要原因就是不喜欢李白的诗风。
李邕是老派诗人,但思想开明,善于接受新事物,对当时新产生的被称为“近体诗”的格律体,非常推崇。
而李白擅长古风,喜欢用歌行体表达恣肆汪洋的情感。在流行近体诗的环境下,显得体式老旧。李邕对这个显得老派守旧的年轻人,喜欢不起来。
后来擅长近体诗的杜甫初见李邕,就被李邕引为知己,也能说明李邕冷遇李白,文学路子不同实在是根本原因。
另一个大家熟悉的大诗人,写出《黄鹤楼》名作的崔颢,也曾被李邕轻视,甚至当面斥责。
当时,年轻的崔颢拿着自己的诗集去拜见李邕,李邕看到第一篇,就留下一句“小儿无礼”,拂袖而去。
李邕看到的是什么诗呢?原来,是崔颢写的一首取材于古乐府的诗,内容是描写美少妇的美艳情态。
要知道,在李邕的时代,文坛正在极力扭转南朝以来形成的艳丽颓靡的诗歌风气,崔颢这首诗,无论题材还是风格,都带着浓浓的南朝诗味道,直接撞到枪口上。
崔颢不被李邕看重,也就可以理解了。
其实,李邕代表的是当时长安京城诗人圈子。李白、崔颢代表的京城以外的民间诗人圈子,在京城诗人圈子看来就是“野路子”。
不只是李白和崔颢有这种遭遇,包括我们同样熟悉的他们的老前辈“初唐四杰”的作品在当时也饱受争议。
唐代门阀大族的影响力还很大。来自小门小户的民间文人,带着自己的才气和新风格来到京城,面对的是当时流行的宫体诗派,诗人都是皇帝身边最高层的文人们。
包括初来乍到的陈子昂想要获得名声,也不得不玩了一把“当众摔琴”的行为艺术。
对民间诗人圈子的批评,一直延续到杜甫的时代。这场旷日持久的争论,直到杜甫写下《戏为六绝句》的时候才逐渐平息。
杜甫在这组诗歌评论里说:“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对民间诗人圈子的诗风和成就大加赞扬。
这些旧事让我们看到,诗人们之间鄙视链的形成,并非身份、地位或利益的因素。
其底层逻辑是,诗歌理念和创作风格的不同,让这两个圈子难以兼容。
我们不能揣测当今主流音乐圈的大佬就没有李邕的气度,也不能断定刀郎已经达到了“初唐四杰”等人的高度。
但刀郎当年的境遇,却与“初唐四杰”、陈子昂、李白、崔颢等新兴诗人群体,何其相似。
古人“闻过则喜”,我们面对批评,至少可以进行一下反思。这些音乐大咖,说的有没有道理,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呢?
其实,即便非音乐专业人士,甚至音乐外行,也能听出来刀郎的歌风与主流音乐圈,有着明显的区别。
这种区别,正是刀郎的优势,艺术就是要有个性,雷同就不是艺术。
但这一点,也恰恰是刀郎不受主流音乐圈欢迎的根本原因。
概括而言,当时的主流音乐已经完成了大制作,配器、配乐、演唱、修音都达到非常精致的程度。而刀郎的音乐,就显得只突出人声,相比之下,显得制作简单,甚至粗糙。
杨坤指责的“没有品质”、“让华语乐坛倒退十五年”,大概所指正在于此。这也是有人说“农民听的音乐”的一个原因。
就内容上讲,刀郎拿出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冲动的惩罚》等歌曲,尽管爱情是歌曲的一大主题,但个人情感和大情怀、大视野相比,就显得主题不够宏大。
而当时的华语乐坛,音乐题材已经非常广泛,在爱情歌曲之外,不乏表现人生大境界的优秀歌曲。
因此,高晓松说“不够高尚”、梁宏达说“口水歌”等,都是确有所指。尽管拿一个刀郎和整个乐坛做比较,有失厚道。
汪峰说的,刀郎那粗犷的歌风给听腻了雅致的人们带来了新鲜感,似乎更切中要害。
回过头来观察,刀郎当初的歌曲确实与已经成熟的主流音乐圈的作品,存在着风格上的差异和品质上的距离。
刀郎这一局限,在《山歌寥哉》实现了巨大突破,不仅音乐品质、内容、表现的主题,都非当年可比,而且刀郎的乐队组合,堪称“天团”,从而爆发出非凡的潜力。
主流音乐圈面对现在的刀郎,可能真的找不出明显的可批评之处。
现在的很多圈子,都是当面一片好、背后一顿批。不敢当面说,只敢背后骂。一群伪君子,倒不如真小人。何况,敢于公开批评、表达观点,正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之风。
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当年音乐圈不是背后“使绊子”,或者假装一团和气而闭口不谈,而是敢于大胆地、公开地批评,这倒是一种值得赞扬和怀念的艺术批评氛围。
如果说二十年前的刀郎是一种现象,那么现在的刀郎已经成为一种风格。
现象,昙花一现。风格,才是永恒的力量。
独特而优秀的风格,具有开宗立派的潜质。
艺术发展,总会出现不同的风格,形成艺术的多样性和审美的多元化。
艺术发展不是谁替代谁,而是不断累积。艺术大厦在这种累积下,呈现出繁荣的景象。
如同古代歌词中,有田园诗派、山水诗派、边塞诗派,又有豪放派、婉约派,共同构建起中国古代诗词的一座座艺术高峰。
刀郎的《山歌寥哉》,从艺术上,吸取了民间音乐最动人、最活泼的那一部分;从内容上讲,触及了人生、哲学的边缘;从形式上,形成了独特的演唱现场特色,呈现出与众不同的震撼力和亲近感。
我们还不能妄言刀郎的音乐创建了一个新流派,但至少可以说,刀郎已经开创了一个音乐新圈子。
圈子不同,不必强融。
不同圈子之间相互欣赏,互通有无,相互成就,才是音乐之大幸、歌友之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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