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孩子,说“不”会被认为是有病

文摘   2024-09-17 18:30   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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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由于中秋国庆调休的缘故,开学以来,学生在学校上课的天数多了些,因此我更明显地感觉到了很多学生是接受不了开学的。在暑假的最后几天里,有学生“抓紧时间”日夜不停地打游戏的,也有家里有兄弟姐妹的学生,因为哥哥或姐姐要早回学校,于是家长就“顺便”把学生也一并送到学校去的。


有家长和我聊天,希望我做做孩子的思想工作。他们不解:接受教育明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而且暑假也给了孩子更多的时间玩耍了,为什么孩子依旧不愿意去上学呢?我回答说:玩耍本就是孩子天性,但现在却要你们“给”了才能玩,这不是关心,而是想更隐蔽地控制孩子罢了。




如果接受教育是一件美好的事,为什么如今还会出现“拒绝上学专业门诊”这样荒唐的事来呢?为什么孩子甚至要以伤害自己身体的代价去拒绝这样的美好呢?




大人不想工作会被理解,辞职创业会被称赞有勇气,而当角色换成了孩子,一切就都变了:比如,不想上学会被认为是有病。以前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现在是哪怕失去生命也不能退学,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要坚持到读大学,而且最好是读个本科。


孩子出现问题,大人的解决思路是“怎么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让孩子重新投入学习”;至于孩子为什么会出现问题,大人们认为是“孩子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等问题被“解决”了,大人们也会“吸取教训”,对孩子投入更多的精力,目的同样是“让孩子专心学习不去想有的没的”,于是就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家长们努力工作挣钱,想方设法地给孩子越来越好的物质条件,老师们投入更多精力,从上学到放学全程紧盯,而孩子的问题却越来越多,亲子关系却越来越糟糕,学生也越来越难教。


“双减”的初衷,是降低孩子的学习压力,让孩子都能安心上学。然而实施了两三年,到最后却变成了:为了能让孩子上学,从学校到家庭甚至到医院都使出浑身解数,投入了大量精力与物力,而本应该“减负”的孩子负担却更重,压力更大——甚至荒唐到了不上学会被认为是有病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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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历史老师,我想到历史上也曾出现过这样的“好心办坏事”,一个善意的政策使得本应该得到帮助的贫苦农民,最后过的生活却更加凄惨——这就是课本上提到的王安石变法。


北宋中期,“三冗”问题越发突出,百姓负担加重,一度窘迫到还没收成的时节,官府就已经派人来征收粮食税了。为了解决百姓青黄不接饿肚子的问题,王安石在变法中针对农业设计了“青苗法”。



高中课本里对青苗法有较为详细的介绍,大致是:每年的夏秋两收之前,州县的百姓可以向当地官府借粮食和贷款,然后等青黄不接的时间段过去之后、春秋征收两税的时候,百姓再向官府还贷并缴纳少量利息。


王安石认为,实行青苗法有两大好处:

第一,对百姓有好处,可以打击趁着青黄不接提高借粮贷款的利息的牟利者——官府在粮价低的时候买入,等粮价上涨了再以平常价格卖出,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用较低的贷款利息(“每借一千,令纳一千三百”)进行宏观调控,维护粮食市场的秩序。

第二,对官府有好处。通过出借、收回粮食,可以使粮仓里的粮食常年保持在较新鲜的状态。


“昔之贫者举息之于豪民,今之贫者举息之于官,官薄其息而民救其乏,则青苗之令已行矣。”               ——王安石《上五事札子》


王安石向支持他变法的宋神宗表达信心,他相信青苗法一定会成功:以前穷人没办法,只能向“豪民”借贷。如今国家出手,打击资本的无序扩张,老百姓可以向官府借贷。并且官府收的利息比那些“豪民”收的利息轻,百姓负担必定减少,青苗法必定能给陛下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然而等青苗法实行了一段时间,人们发现实际情况与王安石的设想大相径庭:真正需要借粮贷款的底层百姓几乎借不到粮食、贷不到款,而那些不需要借粮贷款的富户却被迫向官府借粮贷款。


“青苗之法,本为民间不足而贷之,则所谓下户者,理合先贷。而下户憔悴苟活,易于结请,难于输纳。州县之吏,阨以诏条与曩日监司之威,既不敢不散,又虑散而难纳,故少俵于户,多与上等,利其易于催取。”

——毕仲游《青苗议》


青苗法的初衷,是帮助青黄不接的贫困户,那么按照这个逻辑,粮食与贷款就应该优先倾斜给他们——问题就在于,贫困户往往没有能力还贷。一个连生存都是问题的人,怎么能确保他们能够按时还款还能缴纳利息呢?


而作为执行青苗法的地方官吏,又要完成上级派下来的任务,否则仕途肯定不顺——于是乎,为完成放贷任务,这些官吏默契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些不需要贷款的、有钱的富户,因为他们还得起(哪怕真还不起了也有资产抵押没收)。


你看,历史就是这么有意思:一项本来为老百姓提供方便的政策,最后执行时竟然变成了压榨剥削百姓的利器。不仅贫困百姓遭殃,连原来能给百姓提供借贷的富户也受到了严重打击——是不是像极了如今的“双减”?



3

青苗法的问题出在哪里?出在那些为了自己仕途使用强力手段完成上级任务的地方官吏上。其实不仅是青苗法,王安石变法里还有其他很多的措施,到了执行的阶段纷纷“变味”了。


归根到底,这是君主专制中央集权制度导致的系统性的溃烂。在这个体系里的人但凡有一点权力,都会最大程度地开发它,然后打着一个正确的旗号去执行——哪有什么“为你好”,不过都是利益罢了。



为什么孩子说个“不”字就能让这么多人接受不了呢?我想道理同样如此:

作为家长接受不了孩子说“不”,是因为他们把孩子当成商品去投资,希望孩子能给他们在亲朋好友面前长脸,希望孩子能有个好工作将来能养他们老,希望孩子能永远听话、永远被他们控制,...


作为老师与学校领导,更加接受不了孩子说“不”,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工作不到位就意味着口碑下滑,口碑下滑就意味着生源减少,生源减少就意味着工资降低、饭碗不保。因此,必须要将一切不利于学校发展的因素扼杀在萌芽状态中。



至于围绕孩子建立起来的庞大的教辅资料店、辅导机构甚至医院,那就更不必说了。读书考个好大学不一定能保证就业,但越是难以就业的环境,越是要宣扬焦虑,越是不能让孩子说“不”——孩子愿意继续读书考大学,这个过程能创造无数的就业和利润,养活无数公司企业。


最需要减负的,是孩子;而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也恰恰是孩子,可谓是“一鲸落,万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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