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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学校都会要求班主任去学生宿舍查寝。学生很喜欢我来查寝，因为我很少去说“你们要好好学习，规律作息，考出好成绩”这种正确的话，就是与学生闲聊，因此他们也很愿意和我聊校园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某某同学的外号是怎么来的，某某同学为什么会被他们嫌弃，某某同学在校外其实是个什么样的人，等等等等。
当我渐渐走近他们的时候，我发现在班级里，其实有着两套秩序：
看得见的秩序，是成绩的排名，是上课的表现，是学生之间的表面情谊；
看不见的秩序，是起外号所体现出的社交关系与在班上的“等级”，是学生之间相处的亲疏远近，是资源的有无所反映的地位的高低；
我忽然意识到，其实学校的活动，同样也有着两套秩序：
看得见的，是多姿多彩的活动，是笑逐颜开的容貌，是各具特色的宣传；
看不见的，是形式主义的泛滥，是只有活动时才会对学生开放的场地，是弄虚作假的反复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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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历史老师，我想起了近代史上的那场变法：戊戌变法。
1895年6月3日，光绪帝在养心殿的书案上偶然拿起了一封奏折，这是一位名叫康有为的广东新科进士写的。进士直接上书皇帝的情况非常罕见，好奇心驱使光绪帝打开了这封奏折，没想拿起来之后就再也不愿放下，晚上他又将这封奏折带回寝宫又读了一遍。
第二天一大早，光绪帝发布命令，命军机处将此奏折抄为三份，一份存皇帝上朝时的乾清宫，一份存于皇帝处理日常政务的勤政殿，剩下的一份由军机处抄发至各省。而康有为的原件则送到颐和园，交给慈禧太后览阅。
光绪帝的热情与真诚让手握实权的慈禧太后最终松了口，她决定支持变法，但同时也和光绪帝重申自己必须掌握二品以上大臣的任命权力——对于应该怎么变法，慈禧太后并不了解，但与国家安危相比，显然她更重视自己的权力是否牢牢掌握住。
变法的结果我们是知道的：从1898年4月23日发布《定国是诏》开始，到8月6日被叫停，共进行了103天。在这一百天的时间里，光绪帝一共发出了286个改革谕旨，内容包括了政治体制、裁撤冗员、新设机构、发展工商、建设铁路、改革财政与教育、更新国防等等，几乎涵盖了社会各方面。
然而变法的失败是必然的，因为光绪帝没有觉察到那套看不见的秩序，“天真”地以为慈禧太后会真的如她所说那样支持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换一套新的秩序，官员们都会积极地配合他，一切历史遗留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这些上谕的大部分都是直接下达到相关部门执行，而没有经过任何讨论；他会在读书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宣布从下科开始，废除八股；他也会突然下达命令、裁撤了詹事府等七个闲散衙门，却没有给这些丢掉铁饭碗的官员安排新的出路；...
光绪帝直到被叫停的那一刻依然不明白：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中间力量开始变成改革的反对派，为什么原来支持他的改革者慢慢开始变得袖手旁观，为什么明明有利于国计民生的改革越来越遭人敷衍与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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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我们可以说光绪帝的失败有其历史的局限性。然而身处21世纪的今天，在网络发达的当下，很多人的思维方式依然与封建时期人们的思维方式无异：明明可以遵守法律，偏偏想要去走后门、找关系；明明拥有表达反对的权利，却觉得自己只能“不得不”表示同意；明明可以就事论事，却一定要上升到道德层面，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大家都这么做，就等于这是正常的吗？
班级如此，社会也是如此。
若看得见的秩序不公平，不公正，无法解决实际的问题，必定会滋生看不见的秩序：若求助大人无果，或者大人意识不到真正的问题、或者是出于偷懒只想解决表面的问题，那么久而久之，孩子自然就会慢慢对大人失去信任，转而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要么变得歇斯底里，要么开始伤害自己。
打工人在职场中兢兢业业、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任务，但总仍免不了被优化的结果——因为他们只看到了看得见的秩序（领导需要业务能力强的人），却没看到看不见处的秩序（领导需要更多听话的人、有姿色的人，以及有权力背景的人）。为了把别人挤下去，他们有的开始变得内卷，有的开始变得乖巧听话。
他们选择了认同这套看不见的秩序，而不是去争取那套看得见的秩序，于是他们既成为了受害者，也成为了加害者。
当然了，不只是打工人，即便是做生意的老板，他们积极挣钱，也免不了各种潜在的风险，因为他们往往在挣钱的过程中也选择了认同那套看不见的秩序：钻法律的空子、别有用心的解读，以及创造各种新规定、新方案以降低成本、获得更多的利润。
可以说，允许看不见的秩序侵占自己日常生活方方面面的社会，没有人是赢家。若这个社会越来越认同那些看不见的秩序、而不去争取那些看得见的、却被蒙尘了的秩序，那么所有人都会深陷潜在的危险之中，无人能置身事外；
若弱势群体求助法律与媒体无果，或者只得到了一个敷衍的解决，那么久而久之，这些人一定会对社会失去信心，转而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并且滋生出一套新的、更危险的、看不见的秩序。
所以，争取那看得见的秩序很重要，让看得见的秩序能真真切切地帮助到有需要的人很重要——让更多的秩序在阳光下运作，既是为了保护孩子，也是保护我们自己。
我希望整顿职场的人能越来越多，也希望沉默地看着别人替自己出头的人能越来越少，有越来越多的人凭借看得见的能力进入各种圈子，而不是凭借那些看不见的本事。
当然了，以上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希望。但至少，我自己会努力先让看得见的秩序在教室里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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