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蛇蝎美人,令全人类神魂颠倒【蛇蝎美人01】

文化   文化   2023-11-21 17:36   浙江  

女性的母题有很多:圣母、贵妇、纯洁少女。

其中有一个特殊的母题——蛇蝎美人(Femme Fatale)

虽然这个法语词汇可能直到二十世纪才开始普遍使用,但它所代表的形象,横亘千年,相同叙事不断重复,只是名字有所变化。

根据韦伯斯特词典的定义:“蛇蝎美人。”(women as malignant, threatening, destructive and fascinating)。

蛇蝎美人首先必须具备倾国倾城的美,不美的蛇蝎不过是让人避而远之的巫婆;

她们是罪恶根源,施展魅力引诱男人。

通常来说,几乎没有男人能给抵御蛇蝎美人的诱惑,但她们会被没有魅力、稀疏平常的女性嫉妒和敌视,被不敢轻易僭越常规的女性仰慕。

我想顺着蛇蝎美人的谱系,写一个系列文章。

鉴于中国传统的蛇蝎美人形象相对而言比较单薄,以贤妻良母居多。

谱系主要以西方为主,载体包括诗歌、戏剧、小说、绘画和电影,包括:潘多拉、海伦、夏娃、莎乐美、卡门、黑色电影等形象。

不定期更新,不排除写着写着太监了的可能性。

关于蛇蝎美人的研究,我所知道的,主要分为三种:

第一种以女性主义为基础:

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套:厌女症、男性想象的建构、父权制对日益兴起的女性力量的恐惧。看多了,真的非常无趣。

但必须不得不说,女性主义的说法,可谓一针见血:

父权制社会基于统治需要,推崇以下女性形象:守贞如命的处女、顺从本分的贤妻、持家有方的良母。

这些角色毫不例外,都没有个性。

她们生命存在的价值,就是取悦男性、依附男性,帮助男人成长为强者。

蛇蝎美人的个性过强,美艳带刺,自私贪婪,破坏性强,光彩耀人,遮蔽了男性的权威。

故父权制必定摧而杀之,他们宣称,要将世界拨回正轨。

第二种研究是精神分析研究:

约瑟夫·坎贝尔(Joseph Campbell)认为,蛇蝎美人类型,代表男性对乱伦性欲(爱、欲望)和弑父情结(死亡、敌意)的恐惧,投射到神秘诱人的女性形象上。

蛇蝎美人形象是“坏的母亲”或“缺席的母亲”的代名词,几乎总是与“好的母亲”或“在场、滋养和保护的母亲”相对立。

大多数这些邪恶的女性神话生物都像秃鹫,从象征意义上来说,翅膀和鸟类的身体代表女性的养育特征。爪子象征着婴儿期的破坏性冲动的投射,这种冲动将母性形象转变为残酷的掠食者。

第三种是神话学研究:

各民族的原初神话都有“创造女神”的说法,创造女神代表着性能力和创生力。

在生产力低下、寿命和存活率不高的时代,具备生育能力、寿命更长、能够传承经验的女性,自然是氏族社会当之无愧的首领。

随着生产力发展,更有力量的男性逐渐掌握主导权。

创造女神的地位岌岌可危,创生的女性象征被原始罪孽、混乱与死亡的象征取代,使男性造物主对女性造物主的权威合法化。

希腊和希伯来文明中,人类原罪的罪魁祸首,都是女性形象,分别是“潘多拉”和“夏娃”。

特洛伊战争的起源也被归因于“海伦”,此外还有很多邪恶的女性,如哈耳庇厄(ἅρπυια)、塞壬女妖( Σειρήν)、耶洗别(אִיזֶבֶל)。

潘多拉(Πανδώρα,Pandora),自带“恶”与“灾祸”的女性,有个专门形容她的词汇:“καλὸν κακὸν”(Kalan Kakon)。

Kalan是“美”(beautiful),而Kakon意为“恶” (evil or disaster)。

关于潘多拉的描述,主要在赫西俄德《神谱》(Ἡσίοδος)和《工作与时日》(Ἔργα καὶ Ἡμέραι)两个文本。

普罗米修斯盗窃神火赠予人类,犯下滔天大罪,为全人类带来的沉重灾祸。

宙斯为一劳永逸解决祸端,设计出一份具有毁灭性的、不可抗拒、完美与犯罪相匹配的礼物。

提坦之子将最好之物(神火)藏在普通之物(茴香枝)里,将众神轻松骗过,实属精妙绝伦的手段。

争强好胜的宙斯不甘示弱,高明的神王将最恶之物(欲望)藏在最令人神魂颠倒的绝美之物里,用心险恶地赠予人类,礼物是“女人”——潘多拉:

“不死的神和有死的人无不惊叹

这专为人类而设的玄妙的圈套

从她产生了女性的女人种族

从她产生了害人的妇人族群。

女人如祸水,和男人一起过日子

熬不住可恨的贫穷,只肯享富贵。”

《神谱》(588-589)

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受到宙斯委托,打造出神兵利器——集神性、兽性和人性于一身的潘多拉。

她拥有神性的美貌、兽性般的食欲和性欲,以及只会说假话的诱人声音。

Charles Edward Perugini,1893

在赫希尔德的描述中,潘多拉的形象,并非是后世妖娆多姿的蛇蝎美人,而是以“含羞少女”(παρθένῳ αἰδοίῃ,《神谱》572行)的形象出现,类似《创世纪》中的夏娃。

毕竟蛇蝎美人过于勾魂,足以让普通男人生畏,反复掂量伎俩,断然不敢靠近。

但“含羞少女”显然更具欺骗性,邪恶暗藏在泪眼朦胧的眼窝里,举手投足间投射出毫不刻意的媚感,激起所有男人的保护欲。

智慧女神雅典娜亲自为她系上轻带,披上白袍,再罩上刺绣精美的面纱,头戴草地鲜花编成的迷人花冠。

清风拂过,芬芳四溢,露出若隐若现的脸庞,纯洁又无辜,人类就此沦陷不醒。

潘多拉是神送给人的礼物,标志人类从此与诸神分离,面临必死的困境。

从前世界上只有男人,那是人类的黄金时代,没有疾病、痛苦、劳作和死亡。

潘多拉是宙斯欺骗、引诱和迷惑人类的最强手段,直接让普罗米修斯的努力无疾而终,让拥有神火的人类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正是潘多拉打开臭名昭著的魔盒,给人类带来死亡、疾病、性别差异和生育。

接踵而至的是技艺、模仿、欺骗、装饰、性、美、女性气质、暂时性和修辞,真正的时间和历史也就此展开,直接造就人类的堕落:

“那女人用手揭去瓶上的大盖子

不幸散布人间,造成致命的灾难。

唯有希望留在它坚固的牢狱之中,

还在瓶口内,没有飞出去,

因为她过早地盖上了瓶塞。” 

《工作与时日》(94—98行)

在让-皮埃尔·韦尔南 (Jean-Pierre Vernant)的研究中,潘多拉正是界定人类的本质和界限的关键所在:

人类是神性和兽性的混合体,既不是神也不是兽,却又像人又像兽。

人有宗教、文化和语言,因此与神有关系;

人必须进食、生育和死亡,因此其也无法脱离动物。

可以说,正是潘多拉的诞生,燃起绚烂无比的烟火,女性那种难以理解、神秘莫测的复杂性,才将令人生畏的夜空照亮,将不生不灭、不苦不累的黄金时代拦腰截断,给人类注入前所未有的本质。

John William Waterhouse 1896

从此,人类的生活与其他物种截然不同。

可以说,潘多拉是“蛇蝎美人”的鼻祖,是所有“善恶潜力”的真正来源。

它在一方面象征着死亡和毁灭,但同时也是创造性的、肯定性的力量,甚至就是人类的真正救赎。

END

当宙斯动起潘多拉的念头时,他放声大笑(ἐγέλασσε)。

在神王孤独的笑声中,这个物种逐渐从神的世界中疏离,又逐渐从动物的世界中升华,潘多拉创造出一种连神都感到惊讶的生命形象——人类

或许这才是,邪恶美人的莫大魅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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