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路上,从乡村来到城镇、再到乡村、而后又到阴冷而霾重之都市,再回到山水间的乡野,出入于城乡,出入于人造与自然之界,出入于物质与精神的疆域,如轮回,自璞至玉,至浮华,后返璞、归真。
长在山水之间,儿时记忆中大多是与山、林、田、湖相关的景致。学校围墙外,稻田漫漫,直延伸至清澈滇池边。周末总有机会到田间海边捉蜻蜓或游泳嬉戏,湖水依然清澈。间或,与老干爹去滇池草海里钓牛蛙,收获总是有,都是野生的,熬成汤,味美极鲜。
乡野,曾经离城市极近;城市,也就是多了几栋三至六层的单位水泥砖房。上学时,曾在乡村与城市间往来,一路上多为农田,绿油油一片一片,养眼养心。回过头去,记得的乡村很绿、很清新、很舒服。
三十年眨眼而过,儿时故乡已失去乡野之味。拆建四处皆是,农田被工业建筑与公路吞噬殆尽。小学校外也已经良田不见,到海边的路被高架路隔断。滇池的水已经污染超过二十余年,过去的天然泳场,早已不见,水脏的发出油腻般的绿,已经不可能再下脚,更毋庸言说站近了闻到的异味。
工业发展和城镇的扩大,硬生生变乡野而为工地、为公路、为楼盘。人类经过几万年发展而形成的稻作文化之农田,被视作是现代化,或者,金钱的绊脚石,征收了、卖了用于开发。失去的不仅仅是乡愁,更是人与自然联系的纽带。
急速发展的工业和突飞猛进的城市化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青山绿水的失去,还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淡漠疏远。人都住到城市里日益高耸的钢筋水泥丛林里,上下楼靠电梯,邻里关系淡漠了,能源消耗加大了;吃的东西越来越富有各种化学品,从化肥、农药、防腐剂、到抗生素、重金属,人也变得更化学,而少了许多有机;用脚踩的单车越来越难以上路,行走也难以与汹涌的车流抗衡,尾气则成为诸多大都市雾霾的核心缔造者。
选择从城市里离开,也是选择回到更贴近自然、更贴近民族文化、更返璞归真的日子。
苍山在侧,伟岸的十九峰如绿屏风般屹立着,挡住了西来的风,庇荫着整个西坡浓密的森林植被;洱海碧水当前,柔情的一汪湖水波澜不惊地呵护着大理盆地的湿润与灵性。
山水间,依然良田万顷。高山上,云南松的松果与松针一代代为点苍的葱郁铺垫。碧水中,数量依然富足的鱼儿一群群充实着鱼米之乡的声誉。蓝天下,冷暖气流交汇融合造就着无穷幻变的云之舞。
巍峨的高山,从鸡足山、凤凰山、无量山,到点苍山、云岭、雪邦山、高黎贡山、碧罗雪山、玉龙雪山、再到哈巴雪山、梅里雪山(卡瓦格博),每一座山脉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性格与外表,如英雄般一排排耸立在云之南的高原上,阻隔了气流,分水了江河。越往北,山越大,雪越多,景致立体丰富,且都带着神性的光芒。
绵延不绝的山与山之间,奔涌流淌着金沙江(长江)、怒江、澜沧江和独龙江,贯穿了青藏和云贵高原、横断山脉和滇地星罗棋布的山间盆地,从北向南构筑了数条生态和文化大走廊。
高黎贡山被印度大陆板块和亚欧大陆板块冲撞挤压呈南北向隆起, 从东侧干热的怒江河谷开始,南亚热带、中亚热带、北亚热带、暖温带、中温带、寒温带依次排布。这立体气候塑造了完整的自然植被垂直带,为动植物在多变气候条件下的生存提供了最完善的庇护地。
在地球的第三四纪冰川发生时,冰川从北方蔓延压境,动物、植物向南迁徙,跟大多数东西走向的山脉不同,南北走向的高黎贡山成为天然的迁徙避难通道。待到冰川退去时,动植物又由南向北迁徙。在一来一回几万年的时间里,具有丰沛降雨、低纬度温暖气候的高黎贡山,变成了动植物最适宜的家园,大量的物种在这里驻扎、生根、进化,衍生出丰富多样的新物种。
三江(四江)峡谷中世代迁徙来去的二十多种少数民族沿江盘山而居,文化立体分布,却又在各个层面交错互动融合着。山区集镇的每一个街天(赶集)都是民族文化与自然物产交易展示的舞台。每一个民族特有或者共有的传统节庆,或者庆祝火、水、花、树、山、河、湖,或缅怀先祖、土地爷、神仙、佛或本主,轮流着去躬逢其盛,一年丰富灿烂。
山区峡谷平坝里的乡野生活,节奏与天齐,与地接。农作物栽种和收割的季节,人们的生活是一种节奏,忙碌而有目的,也要尊重天时节气。
在大理,栽种稻谷是由栽秧节开始,人们要载歌载舞,而在滇西和滇西北,不少民族都会在收获的季节庆祝丰收的喜悦。一年野生菌季轮回,每每提醒味蕾,自然馈赠丰富如此,值得珍视大自然和人的友好关系。
节庆和自然节气,和农耕狩猎文化的节点息息相关,每一个节日,都是对自然规律和文化习俗的欣赏和体认。节日远不止于从忙碌的工作中脱身休憩喘息,更是生命意义在社会层面之璀璨闪耀。
有农忙的时候,就有农闲的时候。农闲的时候,也是人们可以放松娱乐之时。大理本地话里常说,“有空过来闲”,这闲,也就是悠闲、玩乐、聊天交流之意。因为邻里之间依然方便在门前巷道里遇见,时时打个招呼,问个好,邀请对方过来闲,所以,许多对话和对谈就在不经意间发起,又自然地结束。闲的时候,也是人可以思考的时候,没有截止日期的压迫,少有会议的纠缠。
闲的时候,也是人与新鲜空气密切接触时,在山间行走、在山脚运动、在海边骑行。动着的身体,思想的头脑,闲着的精神,新鲜的空气与蓝天白云,为璞,为真。
乡野是有山有水有新鲜空气有人情有文化有闲有动有静的。璞真的生活需要有乡野之气。乡野是自然的,也是文化的。乡野里有更多人与丰富自然的互动与交流,更多千年沉淀的文化与族群的持续交融。文化和生物多样性的乡野里少了压迫感极强的死限文化,少了钢筋森林烟囱世界的冷漠与单调,少了寂静岭令人难以呼吸的霾伤,淡了对物质金钱浓浓欲望和追求。
与大自然亲近的生活,让人觉得自在,学会与自然和谐相处。闻到山间树林的清香,踩到厚实而柔软的山地,听到鸟儿鸣唱,看到候鸟掠过天空,游过湿地,松鼠从树根处迅速翻过,鱼儿在清澈的湖边水中忽闪而逝,刺猪慵懒地打着盹,还有草甸上成群的牦牛和羊群,生活里满满地是欢喜,人与自然宁静相处的愉悦。
依然蓬勃的自然界提醒我们: 世界不仅仅是人的,也是所有自然界动植物水土和空气的。
多少个在云南的山里坝里生活的民族都历经了世代的迁徙,氐羌由北方向南迁徙,沿着三江河谷进入云南,化作了现代彝族和苗族先民;往西迁徙的,融入了藏族文化。与东南亚各民族同宗同源的傣族、景颇、布朗、哈尼、独龙、佤族分布在山间水畔,在文化上既独立,又相互影响和融合。
多元文化带来对世界、生活和信仰的多样诠释,让心宽起,精神富足起。
民族文化里一直传承的是对自然的敬重。
山是有神性的,为山间的居民顶礼膜拜,如德钦的卡瓦格博神山(梅里);山也是动植物的家园,如高黎贡山所庇护的4897种高等植物、699种脊椎动物、1,690种昆虫,一个动植物的立体生态圈;山间的路,曾经是茶马古道马帮常年行走的道,连接着藏地、内地和东南亚的茶叶贸易;
水也是有灵性的,洱海是白族的母亲湖,孕育了白族文化,大理人把洱海当做自己的眼睛来保护。西盟的勐梭龙潭湖也是佤族心中有神性的湖泊,承载着佤族神灵。在玉溪新平花腰傣的村寨里,每家都种有或守护着自家的神树,不能随便砍伐,因为对树、对草木的敬仰,这些村寨里绿树成荫,庇护着敬重自然的人们。
对长者的尊重,加上对儿童的尊重与包容,凸显出诸多民族在人与人之间关系方面的开明和包容。大家庭的团结与互助,在这些民族的家庭里依然好好活着,构建着都会里消失已久的大家庭社会支持,和跨代际的成长环境。
离开了都市,离开了物欲,离开了雾霾、车流和人流,离开了建制工作;走近了自然,走近了人性,走近了蓝天白云、高山与江河湖海、森林与草甸,走近了独立与自由。
人类真正踏上经济发展、工业发展和城市生活的高速路,也就是最近三百年的事。自然和民族文化已历经了数万和数千年的锤炼与打磨,充满了历史智慧和时日积淀。
自然和民族文化展现的多元与多彩,是生活中可以返归的璞与真。
突然,发现前方拐弯处有绿色荧光一闪一闪飘动。走近了,又有一个荧光跳动着升上去,又一个,在灌木深处落下,又升起。绿色的荧光,此起彼伏,点亮着漆黑的山,犹如暗夜的精灵,划破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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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取泥土、土地、本土之意,立基于大地,根深叶茂。
人,即人文、人本、人道,人世之精,顶天立地,天人合一。
云,乃彩云之南,为水如棉,千姿百态,风云幻化!云又作说道,乃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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