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梯田|云南印象

文摘   文化   2024-04-21 08:07   云南  

明将至,元江(红河)河谷的闷热已然拉开了帷幕。沿着元江而下,路上车很少,两岸的山岩裸露,在午后和空气一般显出红黄色,像是自然协调过后,统一色彩出现。灰蒙河谷间空气如死水一般凝固掉,一股闷热笼罩着,外面温度已经达到了38度。四月刚出头,元阳的日气温已经达到了41度,位列全国第一(4月13日),春天刚露头,就被夏天给抢去了风头。
太阳被颗粒浓厚的空气遮挡住,阳光有了种魔法的味道,似乎整个红河都变成了迷蒙之地。在迤萨马帮旧居围墙外,听一个当地人聊聊百年马队的历史沧桑,头顶被雾霾遮挡而显得魔性的夕阳,竟然散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末日情怀。远方的山和山谷都已经被霾给笼罩,变得神秘不可测,一如消散在河谷中的历史热气。

沿着红河谷一直往南,马帮可以一路进入越南和老挝。当年的马锅头们在这炎热的河谷中穿行,携带着在江城开采的盐,和越南老挝的商人交易,卖出盐巴,带回药材和山货。若干马帮也在老挝和越南长居下来,成为当地颇具影响力的商帮,从事外币和其它买卖。到1931年时,侨居老挝桑怒的迤萨人达百余户,形成一条迤萨街,生意兴隆。百年间这条“走烟帮”和“下坝子”积累的财富让迤萨马帮的民居成为了传世碑记。
在马帮如城堡般的庄园里行走,上下石阶,左右拐巷,一道门连着一道门,层层叠进,到得顶楼,还有平台和城墙垛。现在用作博物馆摆设,基本上看不出当年的起居用途,但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安全感,同时也让人感受到外面世道之不安稳。马帮庄园的夜里,也会有现代歌舞剧的上演,偶遇歌舞演员在碉楼里四合院排练,摇曳的舞姿里有多少往日的马帮故事,无人能知。

沿建在山顶的迤萨古城/红河县城缓缓下降,穿过红河河谷,沿着对过雾霾笼罩的山路一路盘山而上,就进入了红河梯田的一处。爬升到高处,回头可以依稀望见迤萨所在的山头,山河都被浓浓的雾霾遮住,颇有迷雾蒙蒙的既视感。干旱有了一阵子,红河县梯田里很多还没有水,干枯着,更加衬托出这热的干燥。
一路上,可以见到一条传说中的梯田环线,从县城到甲寅镇,一路到宝华镇,然后返回。这条路还在完善中,有一两段路感觉还是村路,泥土和弯道都很多。本来乡土路也挺好,现在在修路,体验感确实就更干燥,配上了这干旱的日子和气候。沿线不少农家在兴土木,有可能是在改造成民宿,容纳四方来的游客。站在山路边正装修的民居里,可以一览梯田小,能想见未来住客望出去的美景。

田的美,是哈尼和彝族等民族历经1200年的劳作生活而造就。站在群山拐弯的地方,看一层层梯田的丰美,见到农耕的富足和粮食丰收的喜悦,还有人与自然的相遇相知。这种富足和快乐,也是当地世居民族的梯田农耕文化特色之所在。
在宝华镇一家哈尼饭馆,坐了一小堆人,围着老板娘和一摊烧豆腐,典型的红河烧豆腐摊,兼具社交与美食的双重功能。和哈尼老板聊,她笑说自己的普通话讲得不好,有些东西表达不出来。旁边坐着的三个小伙子原来是她的亲戚,出来吃晌午,顺便做做闲闲。小伙子中带头的这位汉话讲得挺好,原来是在外面打过工,在昆明做过餐饮业的服务员。因为家里有事,他就赶回来帮忙,暂时不回昆明打工了。另外两个小伙也出去过,现在也回到村里。和他们边吃边聊,围坐的感觉似乎就是一家熟人,就着烧豆腐和米线,颇有美食社交的放松。
这里梯田的水,来自村里的龙潭,通常是在山头隐秘处。每年都有人负责对龙潭水进行管理,保证山间各家梯田的用水分配。寨子里的男性会定期去祭拜神树和龙潭,以神的名义护佑梯田的灌溉。按几个人的说法,女性是不去祭拜的。哈尼人家对于水的重视,是梯田文化的根子。山上的龙潭水,为梯田提供了最宝贵的自然资源,让万亩田有了灌溉。而这宝贵的水,源自哀牢山间的森林和树。勤劳智慧的哈尼族和彝族,历时1300多年,一锄一篓、一犁一耙,以双手为刻刀,把巍巍大山雕刻成世界上最美丽的画卷。在自然与文化的护佑中,约100万亩的红河哈尼梯田为红河、元阳、金平和绿春的人们带来了粮食的富足,让哈尼和彝族的文化传承中增添了绿色而充实的梯田农耕元素。

在元阳梯田路上,最深刻印象是葱郁的森林与植被扑面而来。森林的保护,确保了水资源的积蓄,水资源的富足,让梯田的农耕生态成为可能。有了树,有了水,有了田,更有了哈尼和彝族劳动者的努力与勤劳,这最大垂直落差2000多米,而级数最多可达3700多级的百万亩梯田,成为了自然与人类文化交相辉映的农耕艺术范本。论及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哈尼梯田应该是我们可以学习和汲取养分的一个重要模式。

在元阳的梯田环线上行进,一路葱绿,一路梯田水满,一路哈尼人家勤劳烟火气飘散在山间。箐口梯田附近的房屋已经被重新翻修或者建盖过,甚至标上了出售的价格,可见这里商业化也提过速。再往里走,大点的梯田处都有考虑到游客停车和观景的需求,修了观景平台。往哀牢山的深处走,田越来越多,都是活生生在耕作或者准备耕作的哈尼梯田。

在阿者科村,周五放学回家的孩子们从村里走回各自在梯田旁的家里,一个小伙子很热情地指点了走到梯田边的小路,然后走在前面,走一段又回头等一会儿,直到我们找到了那小路,他才欢快地回了家。能看出来他和梯田的亲密关系,梯田是哈尼人活生生的日用常行。


天人合一的梯田里,哈尼人家的饮食也是透着自然与文化的双重馈赠。在梯田寨子里,寨广场上的鸭子和狗悠闲地晒着太阳,与身边的村民还有游客相处融洽。村里巷道间,母鸡带着小鸡在路边觅食,渴了就喝溪流石缸流出的山泉水,累了就地打个盹。梯田对于养殖鸡鸭和稻田鱼虾,有着得天独厚的生态环境。在山路上,不时会看到午后从田里回家的农人,或前或后,是一群行动整齐踏着舞步的田间鸭,一同优雅回家。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鸡鸭鱼虾,味道鲜美至极,端的是有机和自然。
在新街镇沿坡而建的老街上赶街,一路上行下行,看到一个老者摊前就摆着一小盆虾,总共也就六七个的样子,估计是老者家人在田间抓到拿来卖。这样的小鱼小虾还是有个几摊,想来也是平时赶集的常见山水货。街子天的镇上,感觉中老年人特别多,带着自己的山货和特产,卖了,买成自己需要的东西。和熟识或不认识的人一起在这集市上对望,对话,或者是砍价还价,这样的社交闲侃是周围居民三天一次的社会饕餮。

街上段,有三四家卖米线卷粉的小食馆。八点刚过,馆子里外就都已经围坐着不少食客。大家围着的,正是红河的标志性饮食,烧豆腐摊。这豆腐摊是这里人们日用常行一部分,从早到晚都会有。来的食客不少是回头客,大家围坐着,点上一碗米线卷粉,顺带要上豆腐几个,边吃边聊,基本上就是一个社会信息座谈会。

有趣的是,负责烧烤的老板,会是这座谈的主持人,掌控着豆腐火候,还协调统筹着摊子的会谈氛围。从在各地看到的现场座谈会看,不少人是常客,到点了就出现,同来的也多是相识,感觉是另一种形式的茶馆。当然,也有纯陌生的人加入,抬上碗米线,点上烧豆腐,加入座谈,静静地听,美美的吃。这样的社交座谈会,独特而温暖,且能超越传统的熟人社会,设计精妙。

新街街子上同样出彩的是民族服饰的华丽与雅致,重彩绚烂而艺术。哈尼、彝和苗族的服饰,配色大器而不拘,服饰多元而不俗,看博物馆里的各族服饰,绝对不输于巴黎时装周时装,又蕴含着哀牢山里世居民族祖祖辈辈传承的服饰文化。看街头赶街的成年男女来来往往,古旧的街子也化作了民族时尚的秀场。最有趣的,也是让人有伤感的,是这些美丽的民族服饰传了世代,渐渐只有上了年纪的人还穿戴。假以时日,如此斑斓的服饰文化会不会随着现代化而消逝风中?


开元阳梯田时,随着山路弯弯,从哀牢山高处深处慢慢降到元江河谷。植被渐渐稀疏,光光的山头出现了。继续往河谷走,温度又开始升到38度,空气中又弥漫着霾样。红河哈尼梯田的人文,感觉上是一个停留在时光隧道的历史宝藏,与外面这个极速变化的世界之间隔着大山大河,更隔着生活方式。

数千年间,哈尼族祖祖辈辈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创世地虎尼虎那,到什虽湖,到嘎噜嘎则,又到惹罗普楚,再到诺马阿美,到色厄作娘,到谷哈密查,经那妥、石七等地,最后南渡红河,进入哀牢山区见哈尼族长诗《哈尼阿培聪坡坡》,开发出百万亩梯田,繁衍生活至今。行于梯田山间,哀牢山的每一寸土地都承载着一个个迁徙者千年的人文历史足迹,其间起伏悲欢已然融入了梯田肥沃土壤。

当哈尼歌者唱起创世长诗:“先祖走过的路,像哀牢山的青藤又苦又弯;先祖传下的歌,像艾乐坡的泉水源源不断。先祖的古今呵,比艾乐坡独根的药还好;先祖的古今呵,像哀牢山的竹子有节有枝有根。

一回首,梯田已然群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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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泥土、土地、本土之意,立基于大地,根深叶茂。
即人文、人本、人道,人世之精,顶天立地,天人合一。
乃彩云之南,为水如棉,千姿百态,风云幻化!云又作说道,乃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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