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谷访友寻旧迹

文摘   生活   2024-05-22 08:04   宁夏  

还没写182茶社的时候,我就想去山西,尤其想去太谷。

太谷地校、孔祥熙故居,父亲说过很多次。虽然当时的我充耳不闻,但也感受到了太谷对于父亲的重要。

1956年10月父亲从部队转业到三局,在太谷地校从事了一年半肃反审干工作。转眼间,父亲去世十七年了,我早已想不起他具体说过些什么。好在还有几张老照片显示着父亲与太谷的链接,成为我寻访太谷的动力。

经百度得知照片中的牌坊坐落在离太谷城区十公里的龙泉宫。过了那么多年,不知道怎么样了;另外两张同时期的照片虽然画面清晰些,但信息少,不知在哪里拍的。

曾经跟狄永强局长聊起太谷,他说:“因为我国核地质的开创性和特殊性,建立之初就比较重视教育,立足于自己培养队伍,太谷算得上教育发祥地。建国初期,财力有限,不可能大规模搞建设,太谷有不少大财主资本家的房产被没收了,就利用起来办学。因为离太原近,太谷地校跟182的关系很密切。我们队伍中自主培养出来的专业干部一度占了很大比例:早期太谷地校出来的操作员、地质员、物探员;长沙地校出来的地质员、物探员;鲁木齐地校的财会员,后来抚州地院培养的各专业技术人才都曾是我们的骨干。”
狄局长还回忆道:“1957年,苏联开始撤回专家,三局系统富余下来很多翻译,集中在太谷地校参加选拔考试。我就是通过那次考试,录取到了北京地院。

我查阅资料得知:1956年3月16日,三局决定在北京、长沙、乌鲁木齐开办地质学校。5月26日,又分别向182队、309队、519队发出电报,最终确定在太原、长沙、乌鲁木齐分别筹建学校。7月,正式命名“地质部太谷地质学校”,学制三年太谷地校在初期的核地质队伍组建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多老职工在太谷接受过培训。
1958年4月更名“二机部三局太谷地质学校”。6月迁址太原二营盘(182队部所在地),经教育部批准升格为“太原地质专科学校”

1959年迁往江西抚州,更名“抚州地质专科学校”。这次搬迁是因抚州721铀矿的发现,着眼于教学与实践相结合。让我不太理解的是:当时五年制四年制本科和三年制专科都在招生,却叫专科学校。听说有毕业生分配到单位后,本科文凭受到质疑,只好回学校开证明,估计这不是个例。
1969年停办(文革);1974年恢复为“抚州地质学校”(中专);1978年恢复为大专,并更名“抚州地质学院”。

1982年更名“华东地质学院”;2002年更名“东华理工学院”;2007年更名“东华理工大学”。

太谷地校的创建者王涛,为核地质教育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2020年被评为中国铀业功勋人物。


今年三月初,赵成喜联系了其林。他是七十年代初招进217的核二代,在车间当锻工,住其林家隔壁。他父亲赵会清最初在太谷地校当炊事员,学校迁抚州后留在了182,最后到了七队。其林说小时候常跟着赵大哥玩,保军转民初期他调回了老家,就没了联系。

没想到赵大哥居然在太谷!随后的几天里,赵大哥还到实地了解有关太谷地校的情况,我喜出望外。我们原本计划清明期间回老家上坟,便决定提前出发,绕行太谷。
大清早从西安出发,下午早早到了太谷。在赵大哥家稍作停留,便去参观孔家大院。

步行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我们来到了这个深宅大院。门前挂着不少牌,其中一块“东华理工大学旧址”显示着太谷地校的痕迹,我兴奋地期待更多发现。

我们还在大门口流连,小秦已买好了门票,还请了资深导游。我问地校的事,除了牌匾上的信息,导游竟一无所知。我翻出两张太谷地校的老照片来问她,她也辨认不出来,说可能被拆除了。

导游说没见过地校的人来,但常有师范学校的人来寻旧迹。六十年代这里被山西晋中师范学校占用了,把前面大半个院子都拆了,建成了学校。现存建筑是后院,只是原来占地面积的三分之一。

没找到老照片的位置,我感到遗憾。导游滔滔不绝地介绍每处房间的功用如何巧妙,家俱如何价值连城,但我都提不起兴趣来。
参观到两排房子组成的伙房小院,导游说宋霭龄和孔祥熙都在国外生活过,这里中餐西餐都能做。我想地校在的时候可能有苏联专家来,也应该能做西餐。我问赵大哥他父亲会不会做西餐,是不是在这里工作,他说父亲不会做西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做饭,当时自己只有五六岁,跟着母亲住在乡下。

1956年夏天到1958年秋天,孔家大院应是人声鼎沸:选调干部、转业兵、学校毕业生等早期进入三局系统的人大多在这里接受保密教育和业务培训。他们青春年少被祖国选中,从事神密的原子弹事业,该是多么意气风发。这里是他们骄傲人生的起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怀的地方,只是他们来了,别人也看不出来。因为他们熟悉这里,不必像我一样开口问人,可以直奔当年的教室和宿舍,看看曾经靠过的那面墙,摸摸曾经抠过的那块砖,默默地站在角落里回想当年的嬉戏。

如果有耄耋老人默默地来,静静地看,或许就是当年地校的人来寻旧了。

写此文时回想行程,被“东华理工大学旧址”牌匾压下去的疑惑又浮上来:两张旧照片的位置到底在哪里?孔家大院?曹氏大院?还是小沙河?太谷县志为什么没提孔家大院?短短的几行字,校名、时间、校址均有误差,史志出现这些错误可能与当时行业保密有关。太谷地校与小沙河、曹氏大院发生过怎样的关系?孔家大院位于曹氏大院与朝阳村之间,假如地校行政机关设在孔家大院,能在朝阳村办培训班,也很可能在曹氏大院办学。我联系到了太谷曹氏大院的工作人员,发过去两张老照片,请她确认位置。她认为是曹家大院的三多堂和佛堂门前,但我至今存疑如果您是亲历者或知道详情,烦请留言告知,谢谢。

虽然太谷县志中没提到太谷地校与孔家大院的关,但有亲历者留下了证据。1956年,程明高南京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太谷地校,在操训班当教师,他的诗歌记录了当时的工作生活情况,其中提到了孔家大院和朝阳村。

离开孔家大院,我们接着去了朝阳村。是个很大的村子,多亏赵大哥提前来打听了操训班旧址,否则,在一大片夹杂着旧迹的新建筑群里很难寻找。

我们直奔村头操训班使用过的李家大院。当年好几进的深宅大院,已经被截断成了好几个院落。我们推门进了第一个旧院子,凌乱不堪,弥漫着养殖场的味道,没有人,也不见家畜,可见废弃很久了。几间当过宿舍的旧宅还在,隔壁刚建了新楼,估计这院子也要拆了。

这个院子对面是当年的第二进院,右边已经建了新房,左边拆平了,空着一院宅基。再往前又是一进院落,映入眼帘的青砖旧墙让我兴奋,却关着门,叩门无人应,我只好从院门下的空隙处拍了一点院内情况。

我们退回来,进了右边的院子。我立刻被左右对称的几间旧宅吸引,院子里聚拢过来好不少人,其中有位八十多岁老太太,知道操训班的事儿,她是贾家的儿媳妇,听公婆说起过培训班的事儿。

宅子以前的主人姓李,是个财主,周围一大片房子都是他家的,家道败落,她婆家买了其中的这院房子,现在拆得就剩这几间了,操训班在的时候当过学员宿舍,当教室用的大房子已经拆掉盖成了新房,相邻的几个院子里也没有完整的旧房了。
老太太说李家还有后人,住在有棵老槐树的院子里。我好奇李家后人,便找到了那院子。院内干净整齐,高台之上一排房子,窗明几净。主人是七零后,放下手中的活儿招呼我们,用太谷方言跟赵大哥和嫂子聊得热火朝天,发现我们听不懂,尽量说着普通话。我终于听明白了:当年他爷爷败光了家产,房产卖给了好几个人家,土改时划成了中农。主人家有两个孩子,儿子在北京读博士;女儿就是迎我们进门的姑娘,一直在旁边热情地端茶递水。

穷奢极欲的孔家大院满是官僚资本的肆意,但在朝阳村这些残破且精致的旧迹中,我感受到的是山西百姓对生活深厚的热爱。

傍晚,我们从朝阳村回太谷,小秦早已订好了晚餐。边说边吃,说起房前的梨树、单杠和乒乓球案子;说起飞龙峡吊桥事故;说人事更迭......赵大哥在217工作了十二年,离开四十年了,最关心的是当年车间的同事们。其林说属地化前后他去华东局出差,当年的车间主任李建芳已升任华东局副局长了,安排他们到267大队参观,还见到了从车间调到267的段秀萍。转眼间李建芳去世好几年了。他俩数着当年的同事:杜甫维、汤维才、于美金、黄家祯、张心诚......已经离世了;王德平、杨永江、张山甫、李海臣、柳杨、高洪璞……退休后一直在银川;武淑珍在成都,国林义在潍坊,冯培枝在武威......
赵大哥的女婿小秦是小女儿秀芳的大学同学,陪着我们跑前跑后,听多言少,他感叹:“这么多年了,从没听老人说起过这些事。”

秀芳说:“我也才知道,去成县的时候我才四五岁,想起来跟做梦似的。”
“离开了七队,没人可说了。” 赵大哥怅怅地说。

“您后悔过吗?”我问赵大哥。

“当时由不了自己。一年只有十二天探亲假,实在顾不了家。唉,顾一头顾不了另一头啊。

我料定嫂子独自在家照顾父母,抚养孩子,必是累得受不了,便问她:“是您让赵大哥调回老家来的吧?
嫂子慢声细语:“不是,我俩都商量好了要留在队上,1982年,我带着两个孩子去成县,把老家教书的工作都辞了。结果父母硬让回来,第二年就调回来了。我公公没享啥福,六十多就去世了;婆婆还行,活到了九十多岁。跟早时候相比,现在真是好日子。俩孩子都不用我们操心了,有事儿还能帮上我们。大女儿俩口开了个店,孩子上大学了;小女儿教学,孩子也上小学了。

我们不知不觉聊到了深夜,饭馆里已没了其他客人。

第二天一大早,小秦来酒店接我们去龙泉宫。车到山前,经过东山底牌坊,牌坊背面标注着“凤凰山森林公园”。刚进山又是一座新牌坊,上书“凤凰山龙泉宫”。再往前走,盖房修路,像个大工地,我的心直往下沉。

车一转弯,到了龙泉宫脚下,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老牌坊!它站在角落里,等着我。

老牌坊下没了道路,是道路发生了改变?还是牌坊移动了位置?从基座部位与照片对比,移位的可能性更大。牌坊没散架,显然是受到了保护,万幸!

照片中父亲坐的夹柱石上面应该有小狮子的,却不见了。我翻出老照片来细看,才发现当时就没了,另外的两个小狮子驮着人还能露出头来。相比照片里的模样,牌坊左边的横匾没了。牌坊浮雕异常精美,几十只憨态可掬的小狮子栩栩如生。最处高的小匾上依稀可辨“龙泉寺”三个字。如今的龙泉宫是一座开放的道观,为什么叫“寺”?是“寺、观”不分的一个例证?抑或是发生过宗教纷争或融合?

龙泉宫坐落在陡峭的山坡上,已颇具规模,尚在扩建中。修行的道士不急不缓地打扫着卫生,慵懒的流浪猫静卧在阳光下。我们拾阶而上,移步换景。我还想找另外两张老照片的拍照位置,未能如愿。

从道观下来,我又在饱经风霜老牌坊下逗留。阳光抚摸着它残缺的肢体和精美的纹饰当年太谷地校的年轻人也该是在这样柔和的阳光下,上高爬低,放飞自我。二十多岁的父亲还没养成我熟悉的老成持重,他爬上夹柱石,靠在柱子上,托腮看着镜头。父亲怎么会想到这目光穿越了六十七个春秋,正被自己的女儿看见。
感恩老照片,让时空在此交叠。
照片上的这些人此刻都在哪里?我心底不由地生出一缕物是人非的感慨。

编者寄语

穿越时空的文字带我走进核地质系统的精彩世界,希望能分享到更多相关的回忆录。只要是人可查事可考的纪实性文字,我都视若珍宝。

感恩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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