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楚国”

文摘   文化   2024-01-08 11:33   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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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 | Eugene Golovesov







据《史记》记载,楚国的先祖出自帝颛顼,颛顼号称高阳氏,是传说中半人半神的帝王,姑妄听之罢了。早期的人类社会史,往往都掺杂神话,主要是黏合族群,共同努力生存的需要。楚国先民似乎很相信这些,屈原的《离骚》,开头一句就是“帝高阳之苗裔兮”,他是楚国王室血统,很为此自豪的。


《史记》里还记载,高阳的孙子叫卷章(楚简说是儿子),卷章的儿子叫重黎,重黎做过帝喾的火正,也就是掌管火的官,这种官称为“祝融”。从古音来看,祝融和烛庸很近,马王堆出土的遣策上,记载陪葬品有“大烛庸”,学者多认为是灯盏的名称。火正和灯盏,意思似乎相关。春秋时,吴国有公子叫烛庸,大概也是因此得名。


上面提到的“卷章”,有些书上写成“老童”,从出土楚简来看,“卷章”是错字,“老童”是对的。据说这个人生下来就像老头,所以有这个诨名。而古人相信,天生异相的人,往往是要做大事业的。楚简中显示,楚国人把老童当成楚国三位重要的先祖之一来祭祀;另外两位是祝融和鬻熊,鬻熊也写作穴熊,“穴”和“鬻”可以通假。


不过据出土战国楚简记载的楚国历史,季连这个人很重要。《史记》说季连是老童的曾孙,祝融的儿子,也是穴熊的祖父。安徽大学藏战国楚史竹简则说,季连是祝融的第六子,祝融很器重他,曾经派人去找他,没找到,看见有人在山洞里,就打招呼,那人不说话。只好点火烧山洞,那人才害怕,说:“我是熊。”祝融听说后,下达了指令:“那就叫他穴熊吧。”把他立为了荆王。这么看来,季连好像就是穴熊,只不过换了个称呼。


但《楚居》上却说,季连降临在密县、新郑与禹县之间的大隗山,和商王盘庚的儿子认识了,后来还跟盘庚家的女子结了亲,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叫䋼伯,一个叫远仲。实际名字应该是䋼和远,后面的“伯”“仲”是排行。古书上伯仲叔季一般冠在名字前面,这里却相反。总之,楚国王室的血统是很高贵的,父族母族无一不流淌着帝王家的血。这时穴熊才出现,他也来到季连所在的地方,和一个叫洌(楚简的写法很复杂,这里按照其通假辞例换了字形)的女子结婚,后来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侸叔,一个叫丽季,后面的“叔”“季”也是排行,和季连的儿子伯、仲正好排列有序,似乎楚国人的兄弟排行像唐代,是族内排行。但也可能《楚居》的记载有缺失,真实情况是季连先和盘庚家的女子结婚,生了两子。后来因为祝融派人找他,看见他在洞穴里自称“熊”,于是给了他新称呼叫穴熊。穴熊先让自己的大老婆先住在一个叫“京宗”的地方养育孩子,自己后去,又遇到洌,娶了她,再生了两子。季连和穴熊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否则季连和商王结亲,子孙却没继承大统,也表现得有些奇怪。


这伯、仲、叔、季四人中,丽季不是顺产的,而是从母亲的肋骨破裂处生出来的,在古代传说中这种生法很常见,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产道里正常产出来就很丢人似的。但看到这种产法,你就知道这四兄弟中,顺产的三兄弟想当族长是没戏了。一般族长都是有神性的。


丽的母亲肋骨破裂,生命很危险,就向天求救,有个神巫叫咸的,砍了一把“楚”,把她的伤口包扎起来,因此其后裔就一直叫楚人。《说文·木部》:“楚,丛木。一名荆也。”这个故事可信度很低,没有谁胸肋破裂,能用“楚”绑扎一下就没事的。“楚”的本义是丛聚的灌木,应该是南方气候适合林木生长,由此国家以“楚”为名,又叫“荆”,“荆”和“楚”义同,可以换用。所谓用荆条包扎伤口所以族名为楚的说法,可信度很低。但楚国人自己的史书也这么写,可知造神是任何民族生存的信念,是刚需。另外,还有的说法是楚国人最初生活在荆山之下,所以命名为荆,大概也是一种附会。


这个从母亲肋骨破裂处生出来的丽,继承了其父穴熊(鬻熊)的最后一个字,《史记》里称之为熊丽,据《史记》记载,鬻熊和周文王同时,他曾经率领族人投奔周文王,还写过一本书叫《鬻子》,很厉害。


熊丽的孙子熊绎在位时,时光已经流淌到了周成王之时,周成王觉得这老熊家的人不错,就正式把熊绎分封在南方蛮族地区,称为楚蛮,爵位不高,是“公侯伯子男”的“子”这个级别,姓“芈”(但楚国铜器里一般写作“嬭”),居丹阳。丹阳到底在哪里,现在有三种说法,有的说在丹、淅流域,就是今天湖北丹江口地区;也有的认为在今天的湖北枝江市附近,还有的说在秭归,总之有争议。有了爵位,楚族的族长就叫“楚子”。

熊绎与鲁公伯禽、卫康叔子牟、晋侯燮、齐太公子吕伋一起侍奉过成王、康王,成王召集诸侯在岐阳会盟的时候,熊绎没资格上桌,被分派去设置朝会时标识等级座位的茅蕝,竖立祭祀山川时用的望表,还和鲜卑人一起守护燎祭的火堆;侍奉康王时,康王赐给了齐、晋、鲁、卫四诸侯很多珍宝礼器,熊绎却一个屁也没得到,可见熊绎在周天子和他一帮伯舅亲戚诸侯眼中,根本就是个打杂的角色。周天子和亲戚们快乐碰杯时,熊绎作为工作人员,就是上上菜,烧烧火,洗洗碗。后来楚国强大了,楚王经常拿这说事,说过去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当老大。楚庄王更直接,问周天子的使者:“敢问你家的鼎多大多重啊?”但他也不想想,你楚国先祖当年在盟会上当服务员,惨是惨了点,可人家发迹时,你还在山洞里像熊一样生活,三餐都不能保证。回来后,你们穿着华丽的礼服祭祀,在铜器上铸造精美的楚风文字,难道不是当年周朝人教的?你们不亏啊。小时候,我见我们村里的小孩要跟师傅学理发,整个学徒期间起码三年打底,平时给师傅倒马桶、洗衣做饭,样样都要干,一分钱报酬没有,人家也没抱怨。我感觉楚王这么说,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在强词夺理。世间有些事的确是这样,责任义务不需要明讲,大家心知肚明,但貌似“吃亏”的那方如果拿来说事,也的确能博得不知情的群众同情,周王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从熊绎开始,后来的楚国统治者一般都叫“熊×”(不过楚简中绝大多数写作“酓”,极少辞例写作“熊”,不知道是不是忌讳用本字),为什么?因为楚国人以熊为图腾,在森林里,熊是最凶猛的动物之一,连老虎都不敢惹。楚王被附会为熊的化身,他必然想把楚国变成一头熊,在近三千年前那个该死的社达丛林世界大展宏图。


和晋国当时状态一样,熊绎正式得到周王的分封时,地方大约也不过百里,周围有大大小小的方国,个个不比楚国弱。楚国的自然条件比晋国也差,晋国虽然多山,好歹还是唐尧故居,开发已久,汾河流域经济发达,土地肥沃;相比之下,楚国那旮旯完全是猴子的天堂。这是自然环境,人文环境,晋国始祖叔虞,毕竟还是成王的亲弟弟,礼器乐器,至少会分得一套的;楚国连祭祀的牛都要偷。楚国先祖知道,世上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神仙和皇帝,一切都得靠自己。熊绎很勤劳,《左传·昭公十二年》里说:“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也就是说,他带着族人在荆山的山林里疯狂开垦,把猴子们都赶跑了,满手老茧,带着族人开辟了自己的天下。《楚居》记载,那时候可真穷,连祭祀的牛都买不起,他们就偷了鄀人的一头无角小牛,趁着深夜抬到宗庙里用了,从此以后,楚人把这个祭祀称为“夕”(楚简原字形从“示”从“亦”声,但从秦楚月名对照表来看,此字可以和“夕”换用,意思也确实相关),夜间祭祀的风俗就此固定。“夕”和“夜”古音近,是同源词,楚国人这个祭祀叫“夕”,就是以在夜里举行而得名。也说明那时的楚国人很朴实,甚至可以说很自信,这么丢脸的事都不忌讳说,还堂而皇之写在竹简上,到处传播。


被楚人偷了小牛犊的鄀,也是古国,《左传》僖公二十五年:“秋,秦晋伐鄀。”杜注:“鄀,本在商密,秦楚界上小国,其后迁于南郡鄀县。”铜器铭文中有上鄀和下鄀,上鄀在河南淅川,下鄀在湖北宜城,也就是宋玉的故乡。《楚居》这个鄀到底指哪个“鄀”,还有争议,不过最后它们都变成了楚国的地盘倒是真的。这个故事说明了一点,你若蠢到会被人偷去一头牛,就很可能被同样的人偷去整个国家。


从熊绎之后,历经了一摞以“熊”冠名的国君,这些人名,楚简中的写法有的和《史记》能对上,有的对不上,这都是小事,有个重要信息《史记》漏掉了,就是这些国君都不安分,不像后世王朝那样,建了一个都城就世代居住;他们是不断搬来搬去,一会在夷窀,一会在发渐,一会在旁屽,一会在乔多,名字也古怪。可能那时国家不大,宫室不巍峨,家什不华丽,随便换个地方,就可以建个相等舒服的屋子。当然,他们迁徙的地方应该都相距不远。到了熊仪在位,又搬到鄀,这时候肯定已经把鄀给灭了。后嗣依旧不安分,相继迁居到焚、宵,时不时轮换住一住。


到了楚武王熊达在位,起先迁居到免。这时楚国的人口已经很多了,免城狭小,住不下。就把附近一个叫疆浧的大泽给排干了(也有学者认为是把大泽围起来了),开发成了住宅区。可能这回住得比较舒适,楚国人从此就把楚王行在所全部加个“郢”为后缀,免,变成了免郢,“郢”,就是把“浧”给改造了一下。我怀疑“浧”是楚地的方言,指的就是湖泽。《楚辞·招魂》:“倚沼畦瀛兮遥望博。”王逸注:“瀛,池中也,楚人名泽中曰瀛。”“瀛”和“浧”的古音相当接近,偏旁常常通假,应该是一个词。楚国的老巢在湖北,湖北号称千湖之省,当时的湿地是非常多且广的。“瀛”在通语里还可以指“海”,那时的楚国人刚刚赶走猴子,绝大多数人应该都还没看过海,当然,肯定也有人到过海边,回来绘声绘色讲述。在楚人的心目中,茫茫无边的大泽,估计看上去和“海”也差不多。


即使这回住得舒坦了,楚王还是没长性。武王死后,文王即位,又从疆浧搬到了沉郢、樊郢、为郢,有时心情好,还搬回免郢。其子孙相继迁到鄀郢、睽郢以及其它各类新郢,总共有十几个郢,来来回回搬。《史记》上没有记载这么多的“郢”,只含糊了一句:“子文王熊赀立,始都郢。”看来不确,“郢”的出现,其实是从文王的爹武王开始的。又据包山楚简,战国中后期,楚王是长居“戚郢”的,各类文书都是送往“戚郢”,这可能是楚国中后期最正宗的都城。


楚国的扩张,从熊绎的五代孙熊渠就开始了,他首先打服了庸国、杨越、鄂国,由汉水顺流而下,在长江沿岸兴风作浪,还跟周夷王叫板:“我是蛮夷,不讲究你们那套等级森严的礼制。”相当于现在购物插队的人被正义群众质问:“你为什么插队?”不但不羞愧,反而理直气壮:“不为什么,就是素质低啊!”他给自己几个儿子都封了王,和周天子的称号一致了。周夷王脾气很好,没搭理他,由他自娱自乐。但不久周厉王即位,这位爷脾气不大好,在国内就把自己的百姓折腾得“道路以目”,对外不断兴兵攻伐,熊渠有点害怕,偷偷摘掉了头上的王号。好在周厉王很快自己就被国人放逐了。


没过多少年,西周崩溃,平王东迁,龟缩在洛阳附近一小块地方,开始还强打精神,感觉到南土得不到保障,曾派王师去轮流戍守南方的申、吕、许等国,后来连郑国都不把他当回事,楚国就更无所谓了。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楚国首先打服了周分封在江汉地区的大国随,到文王时,相继灭了申、吕、邓、蔡;其继嗣成王又灭了贰、谷、绞、弦、黄、英、蒋、道、柏、房、轸、夔,还击败了中原大国宋,拓地千里。穆王灭了江、六、蓼。庄王摧毁陈,击败郑、宋,又大败中原霸主晋。不过平王在时,东方的吴国崛起,打得楚国有些招架不住。昭王时,国都郢也被吴国攻占,好在秦国发兵助楚,加之楚国本身到底还是基础雄厚,很快又从ICU抢救成功,而且迅速恢复了健康。


虽然如此狼狈,但楚昭王缓过劲来后,血液中的进取之火又熊熊燃烧,相继攻灭了唐、顿、胡。惠王正式灭陈,灭蔡,杞。这时,崛起不久的吴国被越国所灭,惠王趁机发兵东进,越过淮北,开拓到泗水边上。简王灭莒,与此同时,世界也发生了变化,正式进入了战国时代。威王击破了越,使楚国变成了一个海岸线绵长的国家,虽然这个海岸线也不怎么用得上。没多久,顷襄王和齐、魏瓜分了最后一个地区大国宋,把刘邦的老家沛县收归囊中,这是楚国文化所能推广到的最北端,也是其扩张的强弩之末了。


接下来的时间是七国争雄,楚国和北方诸侯今天你占领我几城,杀我一些人;明天我占领你几城,杀你一些人,战争越来越残酷,规模越来越大,该被灭亡的小国早就灭亡了,现在都是大国,大家神经都高度紧张,谁也吃不下谁,那种动辄灭人一国的美事,已经成了明日黄花,再也不会出现了。而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仿佛开挂,逮谁灭谁,最后按顺序灭掉了韩、赵、魏,楚排在第四。晋、楚这两个春秋时最强大的国家,囫囵落进了秦国的肚里。剩下的就是扫尾工作,燕国一触即溃,齐国吓破了胆,主动投降。


楚国立国八百年,估计也没想到最后的时光如此凄凉。据《左传》记载,楚国都城没有城墙,楚庄王开始,有了建造城墙的打算。楚康王元年,楚国派令尹(丞相)子囊攻打吴国,吴军避不出战,楚军无奈撤回,却遭到吴国半路截击,楚军大败。子囊回到楚国就生病了,临终前忧心忡忡,告诫自己的继任者子庚:“千万别忘了,给郢都建造城墙。”


但这事可能并未切实推行,一直到鲁昭公二十三年,相当于楚平王十年,距子囊死前的叮嘱已经过去了四十年之久,子囊的孙子囊瓦为令尹,因为害怕吴国的进攻,又在郢建造城墙,沈尹戌反对说:“这是加速郢城完蛋的做法,假如我们没有保卫国家的实力,把城墙修得再高也没有用。想当年我们楚国不可一世,现在却被一个区区吴国吓得修筑城墙,这脸往哪搁。我知道梁国国君曾挖壕沟包围自家宫殿,老百姓一哄而散,梁国随之灭亡。我们楚国祖先创业时,土地不过百里,从未想过建城墙,如今地方数千里,却吓得建城墙,这不是要完了吗?”


这些话真的很有道理,战国七雄中,燕国是最弱的,燕国的城墙却是最厚的。强国不需要建城墙,咸阳就没有城墙。楚国到了要建城墙的地步,说明差不多国运开始转折了。就如我们前面讲的,没过太多年月,吴兵攻入了郢都,差点将楚国灭亡。要不是越国、秦国都不愿看见楚国灭亡,一起出兵击吴,楚国可能真挺不过去。


楚国的老巢主要在江汉平原,多水泽,多草木。周围群山连绵,西边是巫山、荆山、武当山,东边是大洪山、桐柏山、大别山、小别山。拓疆的路线开始是从汉水沿岸的狭窄平原向北,进入南阳盆地。邓国是这条线上的古国,位于南阳盆地的最南端。此外最著名的是南阳盆地中心的申、吕,名字上过《诗经》的,《诗经·大雅·嵩高》专门讲申伯去南阳建国,防备楚国北上。周王对此寄予了厚望:“于邑于谢,南国是式。”是说您老去谢那个地方再次建立城邑,您会成为南方各个诸侯国的榜样,世世代代掌握政权。又说:“维申及甫,维周之翰。”你们申国和吕国,是我们周朝的支柱。西周崩溃后,周平王东迁,还不忘这事,特意派王师戍守。《诗经·王风·扬之水》:“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甫(吕)。”说的就是这事,但那时周平王家也逐渐没有余粮了,这哥俩失去周朝资助,烂泥扶不上墙,刚进入春秋时代,就双双被楚文王消灭。在他们的土地上,楚国设置了宛县。


之后,楚国势力就到了丹水、淅水流域,盆地西边有伏牛山,汉水和丹水在山谷间绵延,西边只有一条武关,扼守着和秦国交通的道路,刘邦起义时,就是从这个关进入秦国。和函谷关相比,这里驻扎的秦兵要弱很多。


重城宛的北面,伏牛山向东南延伸成扇形,山上有楚国建的古长城。《水经注》引盛弘之云:“叶东界有故城,始犨县,东至水,达比阳界,南北联联数百里,号为方城,一谓之长城。”这座赫赫有名的方城,南北连绵数百里,楚国还真是下了血本。当年齐桓公率兵南下征讨楚国,楚国大臣屈完对齐桓公说:“大家好好谈,有理说理,您真要使蛮力,我们楚国以方城为城墙,以汉水为城池,最后谁赢还不一定呢。”可见其对方城边塞的信心。


方城山和桐柏山连在一起,对楚国向东北方向发展略有阻碍,好在这些山都不宽厚,山间也有狭窄的通道,通过它往东,就是淮水、颍水流域,一马平川,视野开阔,这块大平原就是华北平原的南端,大部分属于今天的河南省,当时更是方国林立,其中淮水流域有樊、息、弦、黄、江、蒋、番等国,靠北颍水、汝水流域有房、道、柏、沈、蔡、顿、项、陈、厉、应、胡、养、许、蔡、郑、宋,楚国从森林里跑出来,满眼花花世界,激动得话都说不囫囵,二话不说,开吃。


真是一系列饱餐。这堆食物中,其中郑、宋是地区大国,本身有一定实力,加上有晋、齐罩着,楚国筷子刚伸过去,就被晋、齐挡住了。它只好羞涩地笑了笑,把筷子伸向其他的,这堆食物有的籍籍无名,吃掉也没人说什么;有的虽然有名,如陈、蔡,但因为更靠近楚国,晋、齐的手臂实在伸不过来,只好放弃,眼睁睁看着楚国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


《国语·郑语》中,史伯对周宣王之弟郑桓公友说:“当成周者,南有荆、蛮、申、吕、应、邓、陈、蔡、随、唐……西有虞、虢、晋、隗、霍、杨、魏、芮。”本来楚国和那些方国比,地位大多不如,可是当老大周天子罩不住时,秩序的扑克牌就要重新洗一下了。可怜一堆人五人六的方国,全变成了楚国的郡县。


楚国只顾忙着向北发展,南部基本是蛮夷所居,人口稀少。在那个时代,森林大多没有开发,地上落叶腐蚀层深厚,瘴气很甚,屈原被贬到南方,哭天嚎地,知道一去就活不长。楚王也不傻,知道南方疆域虽广,很难开发,没有前途。当然也不能完全看低南方,据楚怀王时代铸造的《鄂君启节》中记载,楚国人经商,最南已经到了郴州,那是大雁都要热得回头的地方,但也同时说明,那里的居民不少,而且已经有一定的消费能力。只是因为那些人还没被楚文化完全驯化,没有被楚国政府有效整合,形成不了一支足够强大的经济力量和军事力量,无法称为楚国的后备基地。公元前279年,秦国大将白起率数万秦军出武关,攻占了南阳盆地的邓,沿着汉水一路南下,挺进了郢都北面的门户鄢郢,引夷水灌鄢郢,城墙的西北角坍塌,百姓死于水者十多万,楚国只好放弃经营了数百年的老巢,但没想过南迁,而是东上寿春,又建了一个郢都,又挺了六十多年。


有趣的是,六国灭亡后不过二十年后,两位楚国人攻入秦都咸阳,又灭亡了秦朝。楚国仿佛一个身体死亡而精灵还在的生物,被秦灭掉终不甘心,非要吊着一瓶水,干掉了秦国才能彻底咽气。这个心愿一了,再无遗憾,撒手人间。在它的魂魄上,一个强大的王朝冉冉升起,它的名字叫“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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