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电影前一阵挺火的。
当然,并非“一片溢美之词”的那种火,而是“评价两极分化”的那种火。
终究是戛纳的金棕榈提名,难免欲戴王冠,难免盛名之下。
上次见到这么邪典癫狂的女性视角,大概还是《珀尔》吧。
从自身派生出一具敌对客体的故事,从真假美猴王开始,就锚定在“如何应对内心那些既渴望宣泄又深怀恐惧的恶欲”之哲学主题上:让最不敢面对又最蠢蠢欲动的潜意识,直接以实物形态,向本我宣战。
至于本片,你说它特殊吧,它基本还是在沿用这个思路,你说它庸常守成吧,它又多多少少地做了些变异,把“恐惧成为却总要面对的那另一个自己,化作了制造困扰的陷坑”,变成了“想要成为却恐惧面对的那另一个自己,化作了制造耻感的镜像”。
先违反规则、单方面延续时长的是年轻的分体,因为年轻永远是更贪恋生活、更相信自己坐拥大把时光的那一方,但先对另一半产生恶感的是谁,是年轻的分体先对年老的本体萌发了鄙夷,还是年老的本体先对年轻的分体酝酿出嫉妒?好像很难确切地厘清。
反正,孙悟空与六耳猕猴的搏杀不再基于道德分歧或真假之辨,而是轮流服美役后的争锋与争宠。
源头不再是灵魂深处的灰质,而是外部环境的极端榨取。
所以它试着关联了很多很多东西,性别物化、男凝、厌女、年龄与容貌焦虑、纳喀索斯式自恋、身体暴力、成功学神话的恶臭、灵与肉的分裂和彼此折磨、消费社会廉价的软色情趣味、用之即弃的娱乐工业剥削链。
要装载太多,最终往往不堪重负,干脆出之以最塌台的血浆、肢解、怪物和奇观堆砌,出之以主动的醒目化。
于是,女性的挣扎与报复,都变成凌厉而抽象的装置艺术。那些满坑满谷的视觉恐怖,因为过载,反而显得不太恐怖,它们被自身磅礴的张牙舞爪,锁死在“非我族类”的虚拟情境中,让观众共情前已让观众生理性排异。故而,它们始终无法真正完成,对日常切肤痛苦的唤起和渗入。
就像青春和衰老间过于面目全非的对比,这种断崖式的速朽太触目惊心,仿佛不需要一个男凝的语境,不需要一个女性的困境,直接放在任何一个无所谓男女的人类身上,都会让其绝望崩溃。(把伊丽莎白带入完美物质这个坑的、让伊丽莎白第一次意识到有人在使用完美物质的,恰恰是一位男性)那你岂不是主动弱化了性别话语的反思力量,转向成了更单纯的对年龄的忧惧?你非要说这是一个关乎“啃老女儿和控制狂母亲”的隐喻,
就像密集的特写镜头、持续的焦点追光里,小女主吹弹可破的纤细腰身与呼之欲出的丰满胸臀,斗志昂扬地、理直气壮地占有了那样显著的叙事篇幅,让人几乎没法辨认,电影是在反讽、追讨、戳穿,还是在上述词语的外衣下谄媚着讨好与献宝。
倒是前半部里,对镜面、衣柜、落地橱窗与广告牌等诸多兼具“反射体和囚禁体”属性的道具的调度使用,透出更多隐喻上的新意。取货柜也在一扇需要躬身爬过的铁门缝隙后面,在翻新身体的同时必须不断折叠与压抑身体,成了用意鲜明的所指。
据说导演当初片厂实习时,给黛米·摩尔(本片女主)作过助理,那么,她大约是在最近距离处,亲眼见证过一个女星年华渐次老去的过程,以及这过程中,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某种物质”。
“It changes my life”,change只是个中性词,它不一定导向better。
但鼓吹change的人是非常多的,就和鼓吹better的人一样多。
谁都知道,焦虑是能让资本饮血而肥的,也是能让权力高枕无忧的。
你难道不觉得,片中的物质供应机构,好像很乐于看到女主的本体与分体之间,这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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