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麻将的第二青春期、躁动期,也可称为泛滥期应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文化大革命彻底消失了的麻将仿佛在一夜之间城乡遍布,无处不“麻”。当时有个说法,十亿人民九亿麻。小到四五岁的“幼儿园”就出局上桌搓麻将,老到七八十的老翁老妪,一晚上输赢三五十元都极正常。麻将使中国人消除了城乡差别,男女界限,年龄限制,贫富界限,职业隔阂。祖孙三代也可以同桌,不欠不赊,不打白条。搓麻一般都是搓现的,听说搓麻时用PS机、刷卡、用现金支票。当时还有个“麻说”,说八国联军征服了中国没有?没有!日本鬼子征服了中国没有?没有!但中国却被136征服,不服不行!136专指麻将牌。
打麻将赌博绝非新闻,无彩不上桌,无彩不开局;麻局就是赌场,赌场无父子,认钱不认人。但却很少耳闻打麻将赌得家破人亡,跳楼服毒的。看来中国麻将有“底线”。
“麻赌”也在发展创新,过去似乎有一潜规则为“三缺一就开不了局”,“麻赌”似乎非四人不能“开锅”,但现在也有三人打麻将,号称“血战到底”;网上打麻将,号称“网来网去”;网上打麻牌,网上结账,干脆利索,不见面不坐台,麻牌也能打得山呼海啸,也能从月上东山打到启明星高照。
到了上个世纪末,赌博的形式渐趋多样化,扑克“玩”得更随便,更潇洒、更简单、更直率。“斗地主”、“砸金花”、“猜花色”、“比大小”,一翻牌就能见真金白银。玩扑克赌博更适合平民社会,无需铺台子,放椅子,得哪儿哪儿来。公共厕所中也能赌,两个人手中各拿几张牌,比大小,比花色,大到极致便是小,小到地底便为王。两不耽误。赌因有彩,如狐妖迷人,赶都赶不走。有时三五个民工、闲汉、摊贩、板爷,就在马路边“斗”起来,钞票就在地上放着,公开明赌,叫亮彩。地主赢一收二,斗 倒地主二分一。原则性也挺强。 一把一清,账不清,牌不“走”,赌场上六亲不认。
赌在中国是黄赌毒三大罪孽之一,但到了西方便是极乐世界。
凡是初次踏入美国拉斯维加斯赌城中最大的赌场时,几乎都会瞠目结舌。金碧辉煌,灿烂耀眼,上千台“老虎机”“贼光”闪耀,光怪陆离,七色彩灯流星般从头上划过,不时有中奖后激励人心的红灯怪闪,金币暴落银盘的金属相互撞击的清脆声浪。“老虎机”前坐着赌彩的赌客,仿佛是世外之人,不惊不喜,不卑不亢,倒是一群群来玩的中国人兴奋不已,急急忙忙,仿佛晚了“老虎机”里的钱就被那些早到的老美取光了。“老虎机”二十四小时不停,随时恭候愿上钩者。据说来玩“老虎机”的人成千上万,但几乎无一人是赢家。有一位中国人极聪明,肯下功夫研究,终于搞清楚“老虎机”的奥秘,战则必胜,胜则必大胜,以致赌场很快闹清楚这位华人的厉害,恭敬礼送“出境”,宣布谢辞此客。
其实“老虎机”也有吃不了的人,而那些人大都是老人,“老虎机”是一些美国退休老人的娱乐机,美国老人孤独,为找乐,就找“老虎机”乐,赢也不会大赢,输也不会大输,正像赵本山、宋丹丹的小品中说的50块钱请人聊天解闷一样,找“老虎机”解闷。就那仨瓜俩籽儿,打发的是时间,解忧解烦解闷还不欠人情。这些老人还真能赢,但他们心态极平和淡定,赢了也不想再赢,输了也无法大输。真正是玩来了。赌场也乐意,乐在让他们帮个人场,凑个氛围。真正赌的要上楼进雅间。赌法既简单又快捷。俄罗斯转盘,三十秒见输赢,一转就押注,一停就开盘,压中庄家赔,否则庄家收。我计算过,一个转盘如不停地转,一个小时至少可以输赢在300次上下,真能赌出人命来。外国赌场也是以扑克为主,德克萨斯扑克、百家乐、21点、翻画比大小,赤裸裸的赌,似乎省去了不必要的技术含量,其赌徒似乎和中国民间传统的押宝别无二致,其扑克的赌招并未超出中国的“砸金花”。
但在西方赌场绝少见有麻将赌和牌九赌,因为中国麻将太复杂,只适于正规比赛,比如美国就有麻将大赛,但赌起来太费时、费事,不如扑克爽快,两张牌一看就一目了然:要?还是不要?押?还是退押?加还是顶?世上有傻瓜相机,这就是傻瓜赌法。作庄有庄家的规矩,赌客有赌客的规则,人走路,水流渠。文明程度也高,已非上个世纪初的魔鬼赌场,输了走不了,赢也走不成。养着“老千”,置有“暗器”,比如骰子里灌铅,麻牌上“装皮”,牌九上“虚点”。现在非也,在香港澳门赌场,大赌中睹客都是“赤条条”来去,几乎身无分文,除了房卡,什么卡皆无。原来赌资完全走地下钱庄,人未到,钱已到账;赌桌前一坐,五颜六色的筹码已经摆好;真正赢了钱,也是人未行,钱已汇出。赌资来去安全,赌客来去自由,赌博平等公开,当然赌场说得比唱得好听,其暗流黑招不是局外人能知道的,正可谓是其核心秘密。某老板,某某人一夜输掉几千万甚至上亿在大赌场已不是新闻。赌场赌博为何有如此大的魅力?
论赌未尽语:
赌博乃人之一种生性,它的始发点就是想依靠智慧获取劳动成果;利用杠杆去撬动梦想中的收获。发展到邪恶就是梦想不劳而获;付出之一,收获无穷;以小博大,以运气博命运,空手套白狼。天上掉馅饼还不满足,梦想天上掉金饼;一夜致富亦有恨言,梦想一时暴富。赌博几乎跟随人类走过了极其漫长的历史。有文字记载就有占卜,有占卜就有赌博。赌博像人类的影子。历史证明,经济发达时期赌博业得到了发展,经济萧条,百业不兴,甚至民不聊生,社会面临破产时,赌博业依然“繁荣昌盛”。和平时期发展,战乱时期亦然。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
有资料统计,在中国抗战时期,在沦陷区的百业调敝,唯独赌博业一花独秀,且花开怒放。也不仅在中国,二次大战中,在德军战俘营中,英美战俘在战俘营中最得人心,最有市场的精神生活就是赌博,赌注无所不有,富有富的赌法,穷有穷的赌局,从香烟、手表到刮脸刀,皮靴,以致衬衣裤衩都可以赌,甚至宁肯饿肚皮,也把仅有的一点维持生命的食品拿出来赌。据说有的德国兵看到战俘们赌博也跑来押一注凑热闹,江河易改,本性难移。《战争风云》有一情节,当美国护航的五十艘运输船队行走在大西洋上,已经得知此海域是德国潜艇狼群肆虐的猎场时,问德国潜艇敢不敢开火时,美国护航舰队司令拿起放在手边的扑克,要和舰长赌一把。甚至日本人无条件投降到底在哪条舰上举行受降仪式,美军太平洋舰队的许多军官包括舰长和舰队司令,一直到一般水兵包括饮事兵、卫生兵的第一选择是赌一把,赌上见高低,让赌博来决定,让扑克定乾坤。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末中国曾经发生过“赌博命案”,轰动一时。之所以传之以新闻是因为此赌博命案,系手榴弹爆炸案,炸死赌徒十数人。赌场杀人在当时并非寡闻,但“手榴弹案”凶猛吓人。让赌场老大都胆战心惊。
在天津“三不管”某赌场,一赌徒已经输得一无所有,一贫如洗,但还要坚持赌,且言咸鱼翻身就在此时,大运即启,老天垂恩。但赌场老大坚持认钱不认人,没钱走人。那赌汉急红眼拔出尖刀插在红心上,斩钉截铁:什么都没有?有命!赌的就是命!赌场老大皆有黑道经历,只道是输红眼的赌徒敲诈,也一步不让;赌场命不值钱,只押金银不押胳膊腿眼珠子。那赌徒从腰间拔出一枚手榴弹压在注上。赌场老大并没有被吓住,依然不松口。告之赌场不押军火,且军火都不值钱何况你弄个假的来玩?那赌徒大叫一声,那我把假的玩成真的。拉响了手榴弹。赌场命不值钱。赌的魔力可见一斑。
革命遇到赌博,也不能将赌博斩尽杀绝。号称“史无前例”有“雷霆万钧之力”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也没能把赌博“打入十八层地狱,再踏上一万只脚”。赌博转入地下了,更隐蔽了、更变隐形、变态。即使在“老少边穷”地区,在农业“学大寨”的革命中,贫下中农在地头休息时,随便有个小坑,巴掌大,三寸深,找个小棍横在上面,随便捉个花大姐那样的甲虫放在小棍上,赌局开始,赌“花大姐”能不能平安爬过去?赌资押注是一枝香烟,可以押过,也可以押落;押好后,一放手即赌输赢。什么都没有也能赌,赌输了,一会儿队长派活,每人割四行高粱,输家就得割六行。输赢分明,一点儿都不含糊。没见过赖赌的,如果赌场耍赖比小偷还丢人。贫下中农赌也有创造性,路上远远有挂驴车,赌局来了,就是赌拉车的驴是公驴是母驴?押宝下注也挺有意思,有押一天工分的,输了这一天等于给赢家扛长工;有押粮食的,一斗高粱算押大注;有押巡逻的,那个时期阶级斗争弦崩得紧,怕阶级敌人破坏,晚上要值班巡逻,大冷天也真受罪,赌输了替赢家受罪当巡逻兵;甚至还有押大粪的,赌注就是家里快满的粪缸,输了一缸粪输给赢家,人家是卖还是把粪上到自家自留地跟输家没有任何关系。
赌博真是无孔不入。赌博比革命,比改革,更自觉、更无畏、更有韧劲,赌水太深、太浑、漩窝太多,论赌只能万里说一。赌,何人敢论?
《远行的文化》作者崔济哲,是一部文化的自述。从文化的传播到文化的收获,从远方的文明到古老的文字,古玛雅文化,古希腊文化,古埃及文化,古印度文化,古老的中国文化⋯⋯文化是人类创造的,文化又改造和提升着人类的进化。没有文化,只有沙漠;没有文化,人类不会走到今天。翻开看看,那就是《远行的文化》,放下还想拿起来再看看,那就是《远行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