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赌之二——唐宋之赌

文摘   2022-06-07 13:55   北京  

唐宋之赌

到了唐朝,在上层社会和文人圈中,赌博的聚集点热衷于“射复”。

简单说“射复”一射一复。有问有答,有题有对,有上幅请对下联。比如出对:客来东方,歌讴且行,不从门入,逾我垣墙。游戏中庭,上入殿堂,击之拍拍,死者攘攘。格斗而死,主人被创。是何物也?认为复方猜不中,道不出的下注;反之亦“押宝”。下联为:长喙细身,昼匿夜行,嗜肉恶烟,掌所拍扪,名之曰蚊。玩“射复”的真得有把刷子,真得念过经史子集。玩得高雅,赌得也文明,博在殿堂。

唐代著名诗人李商隐是“射复”的高手,我以为也是赌博的行家,一玩“射复”到天明,非赌莫能如此。他有一首名作《无题》,所谓无题,是不言而喻,不明自白,其中隐情之一就是咏赌。“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坐送钩春酒暖,分曹射复蜡灯红。唯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无题》中的颔联人皆以为是情联,实则“有情有意”,借情抒意,其意在博彩,只有常赌会赌乐于此道,精于此道的高手才会有这种心理。达到“心有灵犀一点通”,应为博彩之“九段”,已然为炉火纯青,游刃有余矣。唐之赌在李商隐诗中除射复外,亦有送钩之博,亦为猜对为赢,猜错为输。分曹射复从深夜一直玩到天明,其技可谓高矣,其兴可谓大矣。都言李商隐为真情种,焉知此君亦为博彩之高手乎?一斑窥豹,唐时士大夫,文人社会圈中以“高雅”形式赌博已然形成风气,且蔚成大观。


唐朝贞观年代是中国历史上对外开放,对内繁荣发展的时代,也是赌博快速发展时代。在唐朝对中国乃至对世界的博彩业最大的贡献是发明了扑克,扑克的问世,使赌博业走向全世界,至少是为赌博业在全世界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扑克的雏形,早期为“叶子戏”,最早记载自唐人万鹗的《同昌公主传》中,在唐叶子戏已然风糜社会,极度流行。不但宫内的公主、王妃玩,太监、王子玩,文臣武将闲暇亦玩,直到百姓人家。这和赛马不同,一般臣民是玩不起的。一种游戏如果从上到下,从君到臣到民都乐此不疲,这其中必然有刺激因素,否则焉能有此兴?刺激因素的最大效果就是输赢刺激,所谓重赏重罚,重输重赢,彩为重彩方才热博。叶子牌“四十叶为一具,一叶为一种,分四门,自相统辖”。打法为四人成局,四人入座,各起八叶,以大击小,上有花样,一花一色为大。也就是我们现在玩的“顺子”,“清一色”为大。叶子戏可以因陋就简,对场地几乎无要求,所谓手中一把牌,得谁跟谁来。到宋朝时,“叶子牌”纵横大江南北,平趟城乡百业。已然普及到家喻户晓。赌博既不分男女老幼,亦不分民族地域;上可入堂,下可进房;有条件可以赌,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亦可“玩”。局大局小也无定式,一文可赌,千金亦可掷;到成吉思汗时,叶子牌几乎是蒙古大军的必备精神食粮,每到一地,一旦休息,军中必“玩牌”,甚至在马背上弯弓射大雕之余,也要玩一把。当然瘾那么大就不能“白玩”、“素玩”,必然要“挂彩”,此时博彩已然成业。叶子牌也随着蒙古大军远征传向中亚,传到欧洲。据资料说,蒙古军队中对叶子牌的热衷,与现代美国军队对扑克牌的痴迷几乎如出一辙,迷人之窍不是玩牌之术,而是玩牌之赌,乐在赌中,更迷在博彩。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争中,美国空军出现过主机为僚机护航的奇事,原因也简单,僚机驾驶员背着一屁股赌债,弟兄们怕他被日本人一炮打下来,冤有头债无主。蒙古军中赌博蔚然成风,甚至已经成为军中顽疾。一仗打下来刀未入鞘,赌局已开。蒙古军队中的赌博其彩多以战俘为赌注。据我考证,春秋时期秦国的赌博就有以人为赌彩,历史上有名的百里奚大夫作为战俘,就是以五张羊皮的身价被押上博彩上的。一个奴隶价值五张羊皮。可见其赌无所不至,押宝无所不能。元朝的蒙古远征军对历史有两大贡献,其一为火器,把火药传到中亚西亚,传到欧洲;其二就是把赌博博彩业带到中亚,带到欧洲,促进了扑克的现代化进程,也是人类文明的一大业绩。只讲其一不讲其二是偏见。成吉思汗率领的蒙古大军不仅仅是只识弯弓射大雕,“还识三宝”:一是喝酒。只举一例,忽必烈的大玉海可贮酒“三十余石”,大约3000多斤,我曾走遍中国几乎所有名酒厂,未曾见过有此容量的大酒缸,忽必烈之举足显大元之气魄。元定都大都以后,在大明殿前造一大樽,以木为质,内银外镂以云龙纹。此樽堪称天地一绝,堪称世界之最,空前绝后,高一丈七尺,约合5.67米,可贮酒五十余石,比大玉海还大。马可波罗说他见过这个“精金大瓮”,说此大瓮四角各置一小酒瓮,然后用精金大勺取酒,中国民间呼之为“提子”,但这个“提子”着实吓人,一“提子”足够十人饮醉。忽必烈每醉必以大杯喝,一杯估计一斤有余。蒙古铁骑远征只喝酒不喝水,喝酒以生鲜骆驼血伴之,据说饮此酒后,浑身热血沸腾,置生死度外,其勇无敌。二是女人。蒙古军队战斗力强的另一个原因,目标明确,非杀即掳。攻城掠地,屠城毁庙,杀人如麻,但年轻女人则掠在军中,这和欧洲的罗马铁骑如出一辙。仅举一例,现在全世界许多地方都有成吉思汗的后裔,亚洲犹如此。据一项研究表明,成吉思汗的后裔达1600多万人。让人不敢相信。研究蒙古史的学者也讲,蒙古军队常年征战,军队中的性饥渴、性烈火也是军队攻城掠地的动力,一旦城破,蒙古军队奖励军队的办法极简单,从皇后到侍女,从官吏到百姓都是军队的战俘、奴隶,分配女俘、女奴、女人,在蒙古军队中天经地意,名正言顺。成吉思汗尚如此,遑论将士?三是赌博。蒙古军队远征的唯一能团结收拢军心的办法就是赌博,军队不但纵容将士赌博,而且鼓励将士赌博。赌赢了可以把赢来的钱物带回草原;赌输了,像红眼的饿狼,可以再去冲锋陷阵,再打胜,再抢掠,再来赌博。对于军队的士气赌博像吗啡针,像类固醇。



宋赌,自发自愿的群众运动

宋朝是中国封建社会经济最发达,最繁荣时期,但也是中国赌博深入到社会低层,开始群众化、普及化、全民化的时代。在宋朝尤其在北宋繁荣昌盛时期,几乎无处不在赌,无人不会赌,即使是张择端画的《清明上河图》中亦有赌馆、牌馆,不过皆在茶馆、酒馆、勾栏之中。翻翻施耐庵的《水浒》便知社会下层的无业市民、渔民、农民、猎户、狱卒、庄客、军士,几乎无人不赌,有的赌瘾甚大,几不能自持。比如李逵,是《水浒》中塑造的“造反英雄”,神行太保戴宗介绍黑旋风李逵时,说“这厮虽是耿直,只是酒好赌,他赚得你一锭大银,慌忙出门,必是去赌”戴宗果然了解李逵,这李逵慌忙跑出城外小张乙赌房来,急不可待地要赌。这段文字简单,却含量不小。第一作为流浪汉又为小牢子的李逵穷得叮当响,但一有钱就“慌忙”跑去赌,像李逵这样接近赤贫的无产阶级不但嗜赌,且中毒甚深,可见当时社会上赌风之盛。第二赌的形式更趋简单化、明快化、大众化,像李逵这样的人都会赌,且赌瘾甚大,说明再也不是射复那种赌了,赌博已然走出“象牙塔”,赌博已经走进农民和社会低层。第三赌戏快闪,李逵从宋江处“骗”得的十两银子眨眼功夫就输得一干二净,请教懂家,答曰极可能是翻牌、掷骰子、押宝、摸牌九。也就是说这些到现在亦然“健在”且依然“使用”的赌具在一千多年前早已为民间赌徒的工具了,早已谙熟于每一个赌徒。第四已出现赌房,即职业赌场,可见当时赌博之社会影响,专事赌博的机构出现,说明其社会赌的规模之大,范围之广,赌众之多。


造反上梁山的108条好汉,细数起来会赌、爱赌、有赌瘾的绝不止李逵一人,足有近三分之一好汉喜好这一手,言其赌徒造反亦可。

继扑克的发明以后,麻将的出现又使赌博寻找到一个普及推广的通用平台,麻将对中国博彩业的贡献怎么说都不过份。

有人云:近代中国对人类的贡献有三:中医中药、围棋、麻将;也有人曰是:中医、红学(红楼梦)、麻将;总之无论怎样排,麻将都赫然名列其中。麻将牌136张,可谓变化无穷,可以排列出数十万个数据,奥妙之深,其乐无穷。但真正打麻将一分钱彩不带,空转素局绝对没有。凡是会打麻将或打过麻将的人都异口同声,就是亲爹亲娘亲兄弟,上桌摸牌也要带彩,无彩不开局,无彩不坐庄。据说此规矩普天之下无人能破,天下只有一位称打麻将为搬砖的人,不赌不博,此人便是毛泽东。除毛泽东,概莫能外。

麻将牌是中国人发明的,此乃铁案,这和扑克牌的发明有所不同,欧洲人就不太服气,认为中国的“叶子牌”和欧洲的扑克牌不是同宗同源。但对麻将欧洲人服气。欧美洲人也认为那是中国人发明的一种娱乐赌博神器。


中国麻将可谓中国国粹。较之公认的中国国粹京剧、书法、中医乃中国第一大国粹。麻将从它诞生的那刻起就是因赌而生,因赌而名,因赌而乐,因赌而滥。麻将赌是最具有中国特色的赌博,其群众性、广泛性、深入性、持久性在中国无一能比,独领风骚,堪称国赌。既使在抗日战争中华民族到了最危机的时刻,麻将仍然坚挺。当时在重庆有人甚至把麻将带到防空洞,时刻不忘搓麻。所谓除了轰炸声就是麻将声,大街小巷几乎巷巷有麻馆,处处闻麻声。麻将不嫌贫爱富,亦不分男女老幼,官民贵贱,人人爱,爱人人,只不过贫有贫的搓法,富有富的麻规,就是“棒棒军”,一身臭汗刚落,也要围桌成局搓起,更莫谈达官贵人,夫人小姐,开搓就是开赌即麻将哗哗响,金钱票子哗哗流。当年在陪都重庆除了谈抗日,就是搓麻将,或者说除了搓麻就是谈抗日。也是两手抓两不误。即使在边远的昆明西南联大,皆中国高层知识分子精英,许多都是中国赫赫有名的大师,名家教授,爱麻不止,除了上课教书,就是搓麻,据说搓麻的麻局亦不小,有说以十块大洋“铺底”,落架的凤凰依然是神鸟。据查汉奸中的“麻奴”最多,比重最大,向麻将追求麻醉,狂赌狂搓,不分昼夜。麻将的功能之一也是麻醉剂。当年沦陷区的上海麻将搓得昼夜不分,赌博赌得昏天黑地。大汉奸张啸林一把麻将赌注上千银元,一赌千金,非“黄鱼”不开局,在夜上海已司空见惯。

在麻将赌上有名的“麻神”不少,其中之一就是孙大麻子,盗挖清东陵的国民革命军第十二军军长孙殿英,号称“双麻”将军,又称“二神仙”,吸上大烟,自称活神仙;搓上麻将,公认是麻神仙。曾经带着他的军需处长去南京领他十二军的军饷,领出来都没回宾馆直接去了麻馆,把一个军的军饷都押上开赌。麻将军的胆量真大,麻仙对自己的“麻技”也真自信。曾经有一夜不和一把,最后天明日出只和一把“扣四张”、“清一色”、“一条龙”、门前清”、“底锅5000大洋”,满和一把让“麻将们”输个底朝天。


没有考证出中国的牌九是何朝何代发明的,但它应该在麻将以后,至早不会早于明朝。推牌九比麻将变化少,来得更快,更直接、更方便,不但推牌九的人下注赌,旁观者下注押宝同样方便。压天牌、押地牌、压虎头、押人牌?四张牌起手一搓一亮相,输的赔上,赢得捧上。当然有一生痴迷推牌九的人都摸不清牌九的变化,千万莫小看那32张牌,小看那些排列不同的黑点红豆豆,点和点的搭配能变化出连数学大师都计算不清的变化。再聪明的人也会在赌道上跌倒翻车。推牌九比投骰子似乎更有技术含量,变化更复杂,更让人乐于痴迷,但那也是“过山车”,一个筋头栽下来就家破人亡,快者三分钟定生死。孙子言:兵者,诡道也。以我之言:赌者,诡道也。


闲话烟雨
一身烟雨一席尘,一介书生一纸情,说未闻之事,听背后之语,与你换个角度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