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农场的特务夫妻

文摘   2024-12-21 06:33   四川  

                

芦再春、兴慧芳夫妻


五十年代一对夫妻带着孩子被组织安排,来到了敦煌农场,他们夫妻身份比较特殊,都是有留学经历的知识分子,49年前留学回国后,分别加入不同的团体,一个为军统一个为中统。


中统和军统属于国民党系统内的两个组织,欲详细了解可自行上网查询,很简单,在此不作过多解释。


他们俩在当时的甘肃农垦系统属于唯一的高学历的知识分子。


据女儿芦维珍回忆,父亲芦再春,1915年出生于辽宁省辽源县,系留美学生,1.85米的个头,大方脸,白白净净,戴着一副很深的近视眼晴,举止文雅,文质彬彬。因个头高,脚穿44码的鞋。


农场的办公室主任周华祥对他的评价是:此人多才多艺,懂好几个国家的语言。


芦再春从美国留学归国后,一直在东北师范大学任校长,东北师范大学的首任校长是张学良,他继张学良之后连任校长18年。


在他任职期间,恰逢中统局在国民党各省、市、县党部设立分支机构,以党政机关,文化团体和大中学校为活动重点,招兵买马,大力扩张时期,声名显赫的东北师范大学的校长便是中统特务发展的重点对象。


据在农场派出所当过所长和在党办任过副主任之职的丁伟平介绍,他查阅过芦的档案,档案中保留有芦在东北师范大学时,曾肩扛国民党中统少校军衔,穿有戎装的照片,十分威武。


据他记忆,芦曾任中统东北情报组组长之职。芦再春在中统时名字叫芦广祥。全国解放后,卢再春被调到北京,专职搞美术创作。


女儿回忆,母亲兴惠芳,1927年生于北京。系满族人,爱新觉罗氏,也是留美学生。从她留下来的照片上看,她是一个窈窕的少妇,长得丰满适度,端庄秀气,她着列宁服,留着两条随便扭成的短辫。


女儿说,母亲是1.70的个头,面容姣好,身材匀称,服装虽不大讲究,但风貌楚楚,十分动人。母亲当时与父亲一起都在学校任教,母亲当时加入的是军统组织,在组织中任秘书。当时的父母都是国民党党员。


据丁伟平介绍,档案中兴惠芳戴船形帽,一身戎装威风凛凛。


1949年元月芦夫妇俩有了一个不到一岁的大女儿芦维珍。兴惠芳随丈夫一起回到北京,在北京市缝纫社当会计。1955年她随丈夫下放到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在县上缝纫社当总会计师。195610月她又有一个儿子芦铁梁。


1958721,芦再春、兴惠芳携年幼的儿女,一家来到敦煌县黄墩农场一队。


据当时农场的老人周华祥和王锡珍回忆,芦夫妇俩在当时的农场来说是一对大知识分子,芦会日、英、德等几个国家的语言,文化程度高,钢笔字和毛笔字写得特别好。待人和蔼可亲。西湖场部的大幅标语和柳园火车站的美术字都是芦写的,至今尚存。


还有敦煌——柳园76公里西湖公社商店的墙壁上,书写的仿毛体为人民服务就是卢再春的手笔。还有柳园火车站候车室迎面墙壁上一幅56个民族大团结的巨幅画也是芦再春创作。


1959年,芦再春被敦煌研究院借去在敦煌千佛洞进行壁画的修复和绘制工作,一干就是9个多月。


夫妻二人均会几个国家的语言,强项是英语。女儿说,从她记事起父母亲就成为运动员,基本是生活在批斗、挨整和关押中,父母之间交流为防不测,都用英语。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父母目睹了许多知识分子被戴上臭老九的帽子,挨整批斗,听着知识越多越反动宁要资本主义的草,不要社会主义的苗的口号,痛心疾首,父亲用英语对母亲说,这是愚民政策,这样下去,谈何民族复兴?民富国强?


芦维珍说,父母亲刚到农场时,什么是韭菜,什么是麦苗,确实分不出来。领导分配给的任务,他们白天干不完,晚上连轴干,不用领导吩咐也要努力完成。


领导让父亲放牛羊,他没有下班的概念,眼瞅着牛、羊吃饱,肚子圆后才将牛羊赶回圈里。他们的敬业精神和踏实工作、认真努力干好每件事的劲,受到领导的表扬。


谈到父亲的认真劲,芦维珍说,父亲为给家里砌个土炉子,他要先画图纸,然后计算用多大的土坯,用多少块,根据计算出的数量,自己先脱土坯,等土坯干后再砌土炉子,炉子砌好了,土坯也用完了,不多不少一块也没剩。父亲对工作认真和严谨的态度,常成为农场老职工的笑谈。


领导让父亲看瓜地。母亲对他说,瓜熟了摘一个回家给孩子吃,父亲对母亲认真的说,那不行,那是公家的东西有数的.不能拿。


女儿回忆,1960年自然灾害时期,我们家是四口人,当时每人定量为每天几两,粮食不够吃,大家都吃碱柴籽面。父亲是家里的壮劳力,吃的碱柴籽面最多,碱柴籽面吃多后的父亲,全身浮肿,头肿的特别大,最痛苦的是大便解不出来,母亲便用手给父亲一点一点从肛门往外抠。


当时我们的住房是两家一个院门,我们看见邻居家为了活命,晚上去偷公家的粮食和红萝卜,父亲说他们的行为是不好的,不让我们去拿别人和公家的东西。


邻居家看我和弟弟饿的又哭又闹的怪可怜的,有时送些菜面馍和红萝卜给我们,我们高兴的拿回家给父母亲,父亲不但不表扬我们,反而训斥我们,说是偷公家的东西,饿死也不能吃,非让我们送回去,在这种情况下,母亲总会挺身而出,为我们辨护说,孩子们都快饿死了,别人送的东西,又不是他们偷的,为什么要送回去父母大吵一通后,哎声叹气地的还是让我和弟弟吃了。


为了活命,父亲先后把浪琴手表换了9斤甘肃粮票,把狗皮褥子、皮大衣、毛料衣服,比较值钱的东西,各换了23斤甘肃粮票,然后换成粮食吃了。


在全家最危难的时期,为了活命,父亲将自己心爱的貂皮大衣送给了农场某个领导,为此,场领导批了全家一个月的探亲假,使我们回了一趟老家——北京。


据周华祥回忆说,在60年代农场快饿死人时,芦再春确实曾给自已送过一支派克金笔和一只浪琴手表,为的是换些粮食,保全家人性命,他当时在农场任福利科科长。东西他一件也没收,但给芦再春批了20斤小米,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据王锡珍回忆说,在困难时期,他在农场园林队任食堂管理员,芦再春曾拿来一只派克金笔,两头黄中间黑色,要换面粉。他没给他换。


芦维珍说,在60年挨饿时期,谁能将已饿死的人背出住房,将给背的人一个碱柴籽馍馍,这对腹中空空十分饥饿的人来说,多有诱惑力,但没人能背得动。


1962年芦再春夫妇在敦煌农场一队又有了第三个孩子芦维贤。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夫妇俩再次卷入运动中。据丁伟平介绍说,文革时期,芦一家五口人已调到南梁5队,芦维珍的父母被无产阶级专政,已十七八岁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的卢维珍也被剃光了头,脖子上挂着双破鞋,游斗……


1978721,这个日子正是芦一家人从甘南来到农场20周年纪念日,芦再春满怀拳拳爱国之心和怀才不遇的遗憾、复杂心情在西湖农场医院与世长辞。


病危期间,芦再春向女儿芦维珍透露了一个他封锁了一生的秘密。他告诉女儿,他在东北当中统特务任东北情报组长期间,曾救过一个人,他名叫车向臣。


查资料可知,在沈阳沦陷后,东北爱国人士高崇民、阎宝航、车向臣、卢广续等在北平发动成立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并与当时声名显赫的黄显声取得联系,在东北进行地下抗日救国活动。


也正是这个时期,一次日本宪兵追捕车向臣,危急时刻,芦再春将自己的长袍脱给车,让车安全转移,躲过一劫。


解放后,1951年车已成为全国有名的教育家,他一手缔造了东北师院,在同期他还创建了辽宁省实验中学和沈阳体育学院。当时师院在沈阳盛极一时。


据芦维珍讲,车后来调到首都北京,在国家部委当领导,芦再春的小舅子在运动中被抓,审查他时,他讲出姐夫曾救过车之事,后经专案组查实,确有其事,而将其释放。


芦再春去世后两个月,敦煌研究院和北京某单位先后派人来农场商调父亲,遗憾的是父亲已离世。


调人之举也算是对父亲一生怀才不遇的安慰吧。芦维珍十分惋惜的说。


他们一生生育三个孩子,都是大学生。按出生顺序依次:长女卢维珍、儿子芦铁梁、三女芦维贤。

 

芦维珍说,父亲去世后,母亲去了北京。198912月在北京去世。

1978年底,芦维珍在西湖农场5队嫁给了天津支边青年高立仁。高立仁刚从天津来西湖农场时,分配在11连,和天津支边青年、后成为九大代表的许瑞兰一个连队。后调种子连,在南梁5连与芦维珍相识,在工作和生活中了解了芦家坎坷的人生,终成眷属。


高立仁现已退休,退休前曾任玉门镇农垦系统磷肥厂的厂长。


2022年我通过兵团战友的介绍,联系上了儿子芦铁良,他已退休定居嘉峪关,过着含饴弄孙的晚年生活。他跟随父母成长,成年后先在农场务农,后调入玉门农垦磷肥厂,随后调入嘉峪关化工厂任副场长。他告诉我,妹妹芦维贤一家在玉门,开了一家药店。


我们前后深度交流了好几次,他对父母的早期经历知之不多,能够记住的就是他出生后在敦煌农场那些挨饿受冻,且屈辱无助绝望的生活,一个伤痕累累的童年、幼年经历。在此不便展示。


本文资料来自《情漫戈壁》作者程龙





松竹散人
致力于西北生产建设兵团、甘肃军垦历史资料的收集、整理、写作。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