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兵团林二师东华池知青王惠民自述:当赤脚医生二三事

文摘   2024-09-22 16:33   四川  

赤脚医生这个称号,是历史产物,它代表见证一段特殊岁月,80后出生的人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亦不知赤脚医生为何物,今发表本文,意在让人们了解,那个岁月人们生活的艰辛程度。放在今天赤脚医生就是非法行医者。毕竟时代不同,标准随之改变。

自述者简历:

王惠民,男,兰州市第二中学66届初中毕业生,1968年12月14日分配到林二师东华池牧场平定川分场大台队;1982年调回兰州。从事过医务、中学教师、音像出版、新闻、党政等工作。2010年退休。

以下为自述内容:

1968年9月,《红旗》杂志发表了名为《从“赤脚医生”的成长看医学教育革命的方向》的文章。“赤脚医生”是农村社员对半农半医卫生员的称呼,随后“赤脚医生”的名称就响遍了全国。

1969年3月,中苏珍宝岛事件后,全国战备,当时我所在的林二师组织骑兵连,我被抽调参加战地卫生员培训。十余天的学习,讲讲战地救护知识。于是,我自此成为一名赤脚医生。

记得培训完,总场医院交给我一个卫生包,里面装些红药水、碘酒之类。虽说是卫生员,但在山大,沟深,交通不便,缺医少药的山区,人们认为我已经会治百病,纷纷找上门来看病。其实我还什么都不懂,当时年青,凭一股傻气,真给人治起病来。

头疼感冒,慢性病好治,治不好,也要不了命。但遇到急诊,要命的病,就要看你的水平。回到队上不久,队长任海堂六岁的儿子玉春突然肚痛,疼得满炕打滚,哭天吼地。家人跑来喊我,我提上卫生包急忙赶去。什么病疼得这么厉害,肠梗阻还是阑尾炎?可这些病的症状如何,怎样治法,既不会诊断也没有遇到过。

可你是赤脚医生,方圆六十里没医生,没医院。虽说人们对我的医术有怀疑,但舍我无第二人。这也是我背上急救包遇到的第一个急病,我尽量提醒自己要镇静,不要慌。到了屋内,围的人很多,见我到来,立即让开了道,所有眼睛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学医不足半月,接受这么多人现场考试,生平首次。

头上的汗珠在渗出,躲是躲不掉的,我硬着头皮,装模作样,摸摸肚子,听听心肺。摸什么,听何声,我不知道。因为肝、脾、肾、心、肺的位置,我还未搞清楚。

不知何因,检查中小孩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点。给我留了一点时间,我借机说,肚子无压疼,病不大,给点药就好,不过小孩的药量小,还得算一下,我需查查书。于是急忙打开书找肚子痛的鉴别诊断。时痛时不痛,压肚子小孩也不喊叫,对照书上说的有点像胆道虫,眼前一亮。可书上介绍的药我没有。找到偏方一栏,可服醋,虫喜酸,喝醋可将胆道虫引出来。心中的压力似乎有所减轻,正在琢磨,小孩又疼得乱叫起来。

我立即说,是胆道虫,我没药,先喝点醋。小孩肚子疼得满炕滚,不打针,不吃药,喝醋能行吗?人们狐疑的眼光望着我。我斩钉截铁地说:“快!”但到哪找醋,又成一难题。

醋,家中非常普通的调味品,但在那个年代的深山老林里,为奢侈品,过节,喜庆的日子方能品尝。现急需,这会儿能否找到?这时有人喊,快去找。

一会儿,不知从哪家搜寻到了醋,真不容易。我立即让喝下约100多毫升醋。慢慢的小孩疼痛缓解了,满屋紧张的气氛顿时得到了释放。我悬在半空的心也放了下来。此时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是惊奇?是佩服?是赞赏?是不可信?可能各种情绪都有。但喝醋治病,有目共睹。其后给小孩服“宝塔糖”打虫,果然打下很多虫。从这以后,人们老远就跟我打招呼,喊我王医生。我也飘然.似乎真成了医生。

那时在农场看病,职工有什么病就得看什么,反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但自己吃几碗干饭,心里有数,更为重要的是责任,毕竟人命关天。为往后少出洋相,我尽力钻研医术。

为提高业务水平,我背过中医的“汤头歌”“药性赋”,学针灸,识草药。学习西医的基本知识,掌握了肌肉、静脉注射等简单诊疗技术。当时我可以不参加劳动,背上药箱在各个队出诊看病。凭我的签名处方,可在场部药房取药,偶尔还能靠看病改善伙食。可时时在想,半夜敲门,有个急病怎么办?毕竞未受过专业培训。

担心归担心,要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记得1970年初春,春寒料峭,深山老林,出门还冻手。哪时没有手表,估计是鸡叫四遍的时辰,一阵狗叫将我吵醒,急促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压低嗓门的声音在喊:“王医生,王医生”。

有人说,“在隔壁”,没容我应答,我房间的门就响起来。我急忙打开门,只听见:“快救人!快救人!”,我来不及问情况,穿上衣服,背起药箱出了门。

黎明前的黑暗,四周黑的,看不清道路,只听见一头小毛驴在门前喘着粗气,原来两个人赶着毛驴套着架子车前来接我。我赶忙上了架子车,毛驴一阵小跑,上了路。在车上我才急忙问情况。来人说,“场部一位老师(老师名字已记不得了)的爱人,怀孕八个月,老师抽调学习外出不在家,昨天傍黑他爱人到河边挑水,回来后下身流血。起初流得少,肚子不怎么痛,没在意,后来像小便一样流,人快不行了”。

我听后吓了一跳,这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想乘路上查查书,天黑无法看。自己盘算,我所在的大台队,离病人所在地龙王沟队大约15里路,接我来去快一点,也要两个小时,如果像来人所说哪样流血即使我赶到,人已无救了。小毛驴在颠簸的土路上哒哒地跑着,我的心怦怦地跳着,怎么办?心像这漆黑的天一样沉沉的。

路过场部,天还未亮,我敲开药房的门,叫起管药房的张开明(一同下乡的知青),说明情况让尽快准备药。他一边穿衣,我一边查看书。八个月身孕,很可能是先兆流产,需止血、保胎,。我让张开明取了几支《黄体酮》、《仙鹤草色素》。同时从书上看到,人参可大补元气,对大出血,妇女崩漏,危重脱症,尤为要品。于是,又要了一两高丽参,重新上了路。

天快亮了,寒气逼人。也许紧张,没感到冷,离龙王沟越近,心跳得也越快。到了龙王沟,天已亮了。门前站着一堆人,看到居然请来这样一位其貌不扬,稚气未脱的娃娃医生,人们窃窃私语,我内心明白,装作没看见,心想“绝不能让他们小瞧”,于是迈着坚定、沉着的步子进了屋。

屋里很暗,好半天才适应。屋里已有俩妇女,我一边检查,一边询问病情。

病人脸色蜡黄,嘴唇发白,已无应答反应。炕边散乱放着糊满血迹的破布,看样子流血不少。我一个毛头小伙,平时见了女人都紧张,现在要处理这样的病,真有点难为我。

一想,既然来了,就不能怕。有句话叫做无知者无畏。我煞有介事认真地进行了检查。心、肺、肚子都查了一下,下身自己怕羞,未敢看,到底是否还流血,流多少,什么颜色,不知。

检查的结果人还活着。这时有人问:“娃有吗?”,我答:“活着”。其实我也不知小孩是死是活,因为我不会听胎心音。按照书上先兆流产的治疗原则.注射《仙鹤草素》止血,打《黄体酮》以安胎:同时将带来的一两高丽参取一半让熬煮灌服。

病是看完了,药也服了,病人能度过危险吗?人和小孩能否保住,心里志怎不安。

待了一会,病情无多大变化,我趁空到有知青的周嘴队转了转,看到张莉等(一同下乡知青),和她们说了会话。又回到龙王沟。

家属告知,我走后不一会儿,病人就将小孩生下了,是死胎。我庆幸离开了一会,不然又需我接生,怎么接法,看书都来不及,肯定会当众出丑。

由于病人吃了一点人参,气色好多了,我又给病人开了几付十全大补汤,剩下的人参,嘱慢慢熬煮喝了,不要为省钱落下病根。

1972年9月我被抽调参加医生培训,通过学习方知我处理的这位病人,极有可能为前置胎盘,这是孕妇非常凶险的病,四十年前县一级医院都无法医治的急病。很庆幸半两人参,大补元气,病人得迅速恢复体力,促使子宫收缩,胎盘完全剥离,产下小孩,终止了妊娠,歪打正着,救了病人一命,药费不足十元,可谓医学奇迹之一。

也许冥冥中有老天佑护病人,命不该绝,现在想起都有点后怕。

古训:“不为良相,愿为良医,悬壶济世”,我曾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好医生,不能辱没这个神圣的称号。谁知不可捉摸的生活大潮将我推向了另一条人生之路,中断了我当医生的愿望,至今引以为憾。




松竹散人
致力于西北生产建设兵团、甘肃军垦历史资料的收集、整理、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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