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蚌埠老家的朋友,原媒体人、文化大咖袁泉先生,前日发给我两幅画的图片,询问是不是我父亲的笔墨。那笔墨与题款字形是我极为熟悉的,尤其是“凌波”二字,父亲两点水、三点水的偏旁不加区分的那种写法,将字挤瘦,很容易辨识。
我问他画从何处来,怎会想起与我父亲的关联;他说既是缘分也是桩奇事。
袁泉兄闲来治印,虽属文人把玩,却颇有几分姿色。
他为我刻的“马尔”两方,不惟古色古香,笔划与意趣的造设,我很是欢喜。
泉哥身边有一群爱书画的朋友。其中一友爱书画收藏,跑蚌埠古玩市场闲逛,很偶然地淘到了他中学老师胡宜国的画册。看到老师的东西自然分外亲切,拿回去细翻,中间便掉出两幅折叠的画来。四十多年了,也只是稍旧,完好如初。
他朋友很好奇,上网搜“马凌波”,便看到我的《父亲爱画画》等几篇文章,后面有泉哥留言。依稀想起马尔乃泉哥之好友,于是便生出此番周折。
袁泉先生长我六岁,虽同为蚌埠华盛街老人,但过去并不熟悉。他读书、工作离开华盛街时,我还是亚美巷里的小屁孩。他听说淮北有个东篱书院,书院有个很有意思的沈堂主,特地赶来结识。堂主喊老余和我作陪,自此开启了老蚌埠华盛街之泉哥与马尔的文来文往。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件很奇妙的事情,看似偶然,凡事却藏着机缘,存着因果。
二十五年前华盛街老宅要拆时我专门跑回去再看一眼,为我青少年时代的痕迹要被抹去做个纪念。
搬撤一空的室内,我身后的那幅小画默默守候着逝去的时光。大哥、大姐来搬家时没当回事,丢在了墙上;我拍照时也没当回事,仍将它孤零零地留在了那里。
此时父亲去世已十年。
画画是父亲的一个爱好,搁我们心里仅此而已。那幅画就像残墙断壁一样,早已淹没在废墟里。
在那段人生与事业奔跑的年龄,我还根本体会不到传统文化蕴含的意义和趣味,直到我后来想起父亲爱画画,手头上却无一件他的作品,存了大遗憾。
我保存了一张父亲画画的图片,明显摆拍,后景特意拉了帘子,来遮蔽室内的杂乱无章。父亲在一张已经成形的山水上假装画着,母亲也假装看着。
到今天我才意识到,画画这事其实父亲很看重。他那时已经开始琢磨潘天寿的笔法、造型,也试着用手指直接作画。
好几篇文章里我都写过父亲画画,总把它与父亲的人生遭遇、时代的碾压混在一起看待。画画是他极为重要的一个精神出口,他必须要从自己的境遇感知中解脱出来。这是他的精神逃亡与自我放逐过程中的修炼方式。是的,无论多苦多难,你总得喜欢点什么。比如喝个小酒,画点小画,积攒些苟且中的快乐。
今日能再见父亲的两幅画,补上了心里的缺失。
若不仅以一个儿子的角度,而更以一个观赏者的视觉去品读,感觉父亲的画其实是有笔墨追求的。
四五十年前蚌埠传统绘画的总体水平如何我不知,而父亲独自研磨,以前代与当世大家的画册为老师,他的笔墨虽然还不是那么的结实、肆意,但已能表达笔趣与笔意。这一层面,是我过去不曾解读的。
尽管求画者一直都有,我并不会把父亲看成画家,就像我不会把自己当做作家一样。文化有一面,它就是个玩性、玩劲。你如若想把自己拔高定型,还自以为如何如何了,不仅扫兴无趣,而且你真的也不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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