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东篱,结缘堂主,有朋友领路;而其背后真正的因由却是一间小树屋。
树屋不大,六面菱形,有窗户无玻璃;中间置一小桌,几把椅子。
孤悬于院落之外,面朝原野,倚在一棵张开臂膀的大树杈上,屋顶跟锅盔似的,底端挂着一串串金黄的老玉米,颇有野趣。
我的想象与心思牢牢被它勾住。那种心境,如韦应物在《园亭览物》里所写:“积雨时物变,夏绿满园新。残花已落实,高笋半成筠。守此幽栖地,自是忘机人。 ”小小的树屋在我眼里就像是个文化符号,或者独特于原野中的一面表情。带着“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自我流放情绪,屏蔽市井,回归自然。
想着若能攀爬上去,至少能暂时将一切放下,此刻就做个“忘机人”。
其实也知那树屋压根就待不住人,很大程度上它也就是摆个样子或表情来。
由源头上说,我是先相识了树屋,后相知了东篱,堂主则排在最后。
树屋所在,二泉山的山脚往西,张院成片的曾经热闹非凡的农家乐之外的一处幽僻之地。
头一回站到树屋上,则是相隔几年第二回来。那时树屋已被圈在小院内,有一大厅与其相通。由树屋抬眼东望,草木茂盛,而远山悠然。
树屋的景致、情调,极为贴切我以往对它的想象。
那天是六七个朋友一起,坐在树屋上喝茶看风景。女人耐不住,到园子里欢欢喜喜地摘了几十块钱的桑葚,通红通红的小籽,入口新鲜甘甜。
还是不甚了解东篱,以为就是个吃饭的农家乐。主人品味倒是显出了不同,每个小屋布置得素雅。杨剑鸣的书法,陈辉的摄影作品,张此潜的花鸟,看了极有些感觉。
惟不知书屋的打造者为何等人物。
我把“东篱草堂”牌匾,故意读成“东篱草米”,以抗议书者的字形结构扭曲。
猜想主人在此地取名“东篱”,无非是附庸风雅。那时到处都是“桃花源”,开个饭店也叫“桃花源”。
与东篱主人没打过照面,亦不知他有个“堂主”的别名。站树屋上隐约看到东篱草堂的东南方有片大宅。
相熟老沈之后,我在寻找堂主将东篱野居变成小城传统文化平台的那个点。从背着画架到蚌埠学画,到后来学艺不成进矿上班,抽到宣传部,再挑头矿上电视台,再去花花绿绿地办企业、搞房地产与加油站,转头习茶、听琴、学香道,他的人生曲线很怪异,总不肯安生,一直在折腾。
当初自称“堂主”,就是看中一间石屋,租下围起院墙,谓之“东篱草堂”。后来心思变大,把树屋扩进来,作为“东篱草堂”的地标。
树屋撩动我,也就是一刻的花心荡漾;而对踏踏实实守护好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小院子,泡在东篱草堂里一块砖一棵树拾掇的堂主而言,树屋上的高瞻远瞩,心思已经悄然蜕变。
我们喜欢讲不忘初心,其实叫它“初心”,往往就是拿来起步时用的。当初单纯而明晰,走着走着想法就多了,心思就变了。别说不忘,初心是啥样的后来还能不能看见都是个疑问。
估计在二泉山山腰盖了栋皖南徽派大宅,坐在小城极为罕见的明堂里的堂主从那时起,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后来大宅被强拆,东篱书院的地标叫人拔了,他的胡思乱想便痛成了疤痕。
头一回算正式见到堂主,是到东篱来吃饭。朋友说相熟他,是这里的老板,回头喊他一起聊聊。一桌席等,天黑透了他才进来。一身脏兮兮的工装,脸黑得跟刚出矿井。从园子里刨地回来,人和现在一样瘦;匆匆打个招呼,一杯酒都没湿唇,转头又走了。
朋友有点小尴尬。
那时不了解堂主这个人,就觉得他有些拽。恰好那一阶段我也是一身的臭脾气,你作为我朋友的朋友,过来不咸不淡地打个招呼扭头就走,心里就很排斥。
可我太爱那个树屋了;能围着树屋建一座庭院的人,大致也能原谅他的拽了。
前日参加古睢雅集,走到书院门前,突然就想起了东篱那个树屋,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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