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发作之前的某个夏日,堂主又神采焕发的了。与众人合影微微向一侧撇脸,略昂起下巴,他的哈哈大笑便由此开辟了疆土。
好久未如此畅怀了,小刘老师领衔的卫校东篱粉丝团来访他,叫他兴高采烈。
前一段身体闹别扭,再不敢沾酒;歇息几日后,又能端杯开喝了。红酒探路,或是拿黄酒先来投投。
东篱诸多故事,“堂主戒酒”算是很有警示意义的一例。呼朋唤友,放纵情怀,喝得头痛欲裂,身体强烈警示,不得碰酒;遂大呼小叫,下决心戒酒,四处宣示。
回回都当真,回回又都好了伤疤忘了疼。
堂主对酒精的依赖,与烂喝的酒鬼不同。若较真滴酒不沾,此君便少见开怀之风采。没有酒力顶着,他的大笑便不能纵横捭阖。若是几个朋友在一起,他不端酒杯,像辆耗尽汽油的车子,表情有,却是动静不大;有酒支撑,那笑就刹不住闸地溜坡,或是高速超速50%。
不喝的理由随手即可拈出,而必喝的重要性却更为如雷贯耳。如今这世道盛行道德绑架,站在道义的制高点,说谁不是个玩意,谁都难逃天罗地网。堂主喝酒搞道德绑架相当有新意,他是自缚自绑:今日这酒要是不喝,我沈怀远还是个男人么?!
于是男人戒酒的故事翻篇、崩塌,推倒重来。
他那个夏天破戒、开怀大笑的另一主要原因是,忙碌了一年多的“沈庐”终于能迎客上人了,心里头实在开心。
所谓“沈庐”就是一处老房子,两层的旧木结构,紧凑却又山重水复。徽派建筑的内饰和家具,外墙嵌了几块玻璃窗,坐着显敞亮,人也舒畅。
老沈又在东篱拾掇出一处别样的传播传统文化的地方。
从萧砀至淮北,由于黄泛区的缘故,极少见几百年的大宅子、老宅院留下。大水裹着黄沙,覆盖了一层又一层。黄泛区因水灾的制约,建筑风格上多呈现简易、单一,竟使得在乡村里每家墙上刷层白石灰,模样便大有长进。
富有历史感和文化传承的大宅子、老宅院极为稀缺。
老沈这些年有点钱就跑皖南,收了十几栋徽派老宅子,却找不到用武之地。这事就成了他的心病。他是实心想着小城里能有一处文化地标建筑,显示出一个城市的文化气派。那些散发出古老气息的老房子,一天天地在他开发区工厂的库房里腐烂掉。心痛到无以复加。
终于,能有一处这样的地方让自己歇歇心思了。
十多年前的沈怀远来到二泉山,也就是想找块地种种菜,修养身心,看着日出日落,发发呆。
从种菜到采菊东篱下,也就是一步之遥。半推半就地往前跑,摊子铺开,有几个钱便往里面砸。创立“东篱”文化品牌,琴棋书刷诗酒茶,心思一天一天变大。
但种菜、发呆,和做文化是截然不同的事情。一个是手掌握着或张开,自己眨眨眼就能做到;另一个则需要资源、平台,政府支持与扶持。
堂主的纠结由此开始。
也就是想建个古建群,养它滋润它个二十年,让小城有一处光彩照人的地方。这心愿东述西说,却难以达成。
有时他就心灰意冷,收起文化上的报效之心,再拿起锄头、榔头。还是种种菜,发发呆吧。
再不唱采菊东篱下,亦非归去来兮,就老老实实地做个山民吧。
初夏的东篱。几个老友来,看他新成的“沈庐”。堂主又意气风发起来。他想着正筹办的第二届中国古琴文化研讨会,或许此处可以做“嵇康琴馆”,专以小城古琴历史的收集、展示为主,也是市古琴协会的专用雅集地。说着说着,山民又成文化达人,“沈庐”又被描摹成“琴庐”。
我看着他,想起此前他的有些灰心丧气的样子,耳边又响起“归去来兮”的吟诵。那一刻,“归去来兮”是个啥意思,我也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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