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个相熟的人很难。写人的触点一定得有些新鲜感刺激,而对老熟人的感觉太麻木了,哪怕丢一个眼神你就知他的意思,眉毛胡子一把,都搁脑子里,一会条理分明,一会一碗粥。
偏偏写沈怀远很容易。每一回见,他都有一拨一拨的生鲜想法、做法,他走到哪里,哪儿都会出现有趣而热闹的局面。
堂主肯定不是活宝那种类型。活宝要有夸张的肢体语言,迎合他人的讨喜能力;堂主则有点自恋,我行我素。
此君很透明,却又极复杂。光是他的名号,就连我们这样的老朋友到现在都稀里糊涂。东篱时是“堂主”还是“庄主”呢,到古睢书院他到底是院长还是山长呢,一团糊涂浆。
我惯称他“堂主”,此称呼比较民间也比较响亮。作为小城文化人物,这一角色的形成是从那间叫“东篱草堂”的石屋起步的。最初的形象就是草堂之主,坐堂泡茶接客,拉扯起琴棋书画诗酒茶的氛围,形成传统文化一股复兴的气象。
老余则坚持“庄主”之号更为贴切。“东篱山庄”算是个正式的注册名号,有山庄就得有个庄主主持;而且老沈也承认自己算是圈子里最能“装”的雅痞。
关于老沈“装”的事情,我可以举出许多例子。庄主之“装”独具一格,不仅不遭人嫌,反而是他的标签了。堂主若是太一本正经,也就不具他庄主的特质了。
你要是深入看,庄主的“装”虚假却不虚伪,还有一点点喜剧效果。
对,这就是雅痞。
关于“堂主”与“庄主”的争议,大家各存己见;堂主倒也不介意,你喊他“堂主”他应你,称“庄主”也回答。
倒是古睢书院开张,“院长”与“山长”的称呼,他十分敏感。
你喊“院长”他呵呵应,一听“山长”称呼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他心里有把尺子,书院的山长应是饱学之士,传道受业解惑各有所长,为书院的学术主持,自己压根就不是那一路子人。
其实堂主早已荣登过山长高位,萧县一家书院隆重聘请。人家聘他是因为书院从规划打样,到成型聚人气,每一步都有沈山长的指点与帮助。
究其原因,我总感觉小时候读书没能出类拔萃,给他留下的阴影太重,一说“学问”全是高初中那一类无用的纸上功夫。事实上堂主对于古建的见识,琴茶香酒四样的阅历,动手营造出茶室、琴房、馆阁的氛围,绝对可称之为大家。创建东篱书院,复建古睢书院,一手打造出两个传统文化的高地,此等学问功德,足以名副古睢山长之实。
我PUA他几次,渐渐他对山长的称呼不是那么心虚了。
老沈是个性情中人,“性情中人”的评判搁他身上有褒有贬。从文化趣味上看,此君很有意思,他就是矫揉造作也坦坦荡荡,假而不伪。比如他有臭脾气,狂傲起来目中无人。熟悉他的都知道,他并没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标签出高低贵贱,他内心并不黑暗。可在现实场景里,他的臭脾气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更搞笑的是,人家对他冷若冰霜,他还不知咋回事呢。
他也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帮了很多人,到自己有难处了,翅膀硬了的一些家伙连个问候都没有。他看不透人性,迷信做人的条条框框。
随意性大,是许多好朋友对他无可奈何的地方。今天头脑一热,拉几个朋友过来商量,一二三四五弄出个眉目;转头一看,他又云淡风轻了。
古人说一个人若无毛病不可与之交往,为什么?他极有可能不是真性情。
可一个人毛病大了也难交往,有时他出毛病了,你就得捏着鼻子活受他一会。
更多人对堂主的敬重,来自于他复建古睢书院。东篱书院名声鹊起,却带有相当大的个人色彩;而古睢书院则是淮北地头上实实在在的一处传统文化被掩埋了的地标。
有经济实力的眼里只看到,搞这个东西定会赔钱,再说就是想搞也不知从何处下手;没钱的想都不敢想,上千万的投入等同天方夜谭。
唯有东篱堂主沈怀远,是坑跳坑,任它刀山火海。钱不够卖厂卖房,东挪西借,一块砖一片瓦地亲力亲为。
此君身上的这番近乎傻痴的文化情怀,最初的东篱书院,如今复建出的古睢书院,就是见证与记录了他心路历程的两块石碑。
老余有一语赞他:这两件事干对了干成了,成就了一个功德无量的文化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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