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庄一隅我在云南的好朋友昨天接到一位北京朋友的询问,了解她位于白马雪山下的藏族酒庄的入住情况。对方说,她的一位同事的17岁女儿刚刚被诊断出来患有遗传性的焦虑症伴随抑郁,某种神经递质大幅超标,甚至晚上睡觉都会因为幻觉而会害怕。家长在考虑,是不是可以"换个环境、离开学校,感受一下空灵的藏区寺庙、帮忙酿酒劳作一下,保不齐有缓解"。今天早上又看到一篇文章,是一名来自深圳顶级高中的孩子,详细地描述自己患上抑郁症前后,家庭与学校的情况。集中看到这样一些信息,隔着万水千山,作为曾经是成都最好高中的学生、一名17岁男孩的母亲,我也是难受了好一阵儿。最近2025年高考开始报名,我连续不断收到一些垃圾广告短信,要么是承诺短期提分,要么是帮孩子"治"注意力问题。只能感慨:家长和孩子们的"苦",就是一些人的"生意经"。教培行业重获机会,只能说明这几年的教育老问题丝毫没有得到改变,也反向说明教培行业根本不是教育问题的原因。正在奔子栏酒庄里为一周后最后一批3.5 吨威代尔葡萄采收入罐作准备的朋友,刚刚过完自己53周岁的生日。这个生日最为特别,刚刚从北京离职也来酒庄一起打拼的女儿,破天荒头一遭,在朋友圈里表达了对自己妈妈的祝福:强大如你,一直都是你守护我,为我遮蔽未知的风暴,此后我会努力成长,成为能够与你并肩的战友。
朋友欣慰之极,对自己的女儿不吝赞美:她"懂事了好多"。我在20年前就认识了她女儿,是个非常内敛但又个性十足的姑娘。妈妈的自由张扬、爸爸的温和包容,让她从小就处于"放养"状态。相比其他处在"水深火热"“枪林弹雨”中的同龄人,连朋友自己也替女儿觉得"她好幸福呀",因为"我们不逼她,也不卷她。她走到哪一步再说,也不急着让她去工作,她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继续储备"。过几天,她还让女儿去杭州,学习她从初中就爱好的BJD娃娃(一种亚文化潮玩)的"养娃"化妆。我再次想起了我最喜欢的科幻大家艾萨克·阿西莫夫在自传《人生舞台》中的那段话:人们有时候想当然地认为,既然我有一个儿子,既然我本人是如此出类拔萃,我的儿子必定也很出色。他们问我他是干什么的,指望我说他至少是一个核物理学家。我的回答始终一成不变:他是一个悠闲的绅士。如果他们再问下去,我就坦率地告诉他们我养活他,他过着一种宁静得无可指责的生活。倘若他们流露出我会很失望的想法,我就会告诉他们(有时候强忍着恼怒),我的儿子爱怎么活就怎么活,他不必辛辛苦苦地为了给我争光而努力,我完全能够靠自己赢得辉煌。我对我儿子的唯一希望就是他过得快活,我努力工作使之成为可能。我打电话给戴维时,他的声音听上去始终很快活,我宁愿儿子是一个快活悠闲的绅士,而不是一个可能不快活的核物理学家。
是的,我这位老朋友本人就是极为优秀的人。她的优秀,不是"优绩主义"意义上的优秀,论学术,她只是一个普通师范学院的本科毕业生,而是对自己的生活勇敢、自信、不内耗,有热爱、有激情,想做就做、做就全情投入,也敢于放下、面对沉没成本,重新向前走,这才造就了现在的她。正是如此,她不会把对自己的不满意转移到女儿的成长上,她的最大愿望,只是希望女儿为热爱而尽情生活,从来不会摁着女儿的头,要求她考多少分、考什么学校、找什么工作……一说到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就会有人搬出原生家庭的概念。如今,"原生家庭"已经变成一个筐,什么都往里面装。柏拉图说,要辩论,就要先定义。我们可以看看,原生家庭与"原生家庭创伤"其实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原生家庭,是指我们出生的家庭在塑造我们作为个体的性格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它涵盖了家庭单位中代代相传的信仰、价值观、传统和动力。了解我们的原生家庭可以为我们的行为模式、人际关系和整体自我意识提供宝贵的见解。从这个定义可以看出,对原生家庭的早期研究目的并不是为了追究个人失败的责任,而是倾向于探索家庭环境如何塑造个体的人格特质、行为模式和情感反应。而原生家庭创伤(Family of Origin Trauma),是指早期家庭生活所造成的情感和心理创伤。这种创伤可能源于多种经历,包括:情感忽视、虐待、功能失调动力、失去或分离。原生家庭创伤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波及我们的生活,比如长大后的孩子会很难建立健康的关系或信任他人;可能导致焦虑、抑郁或情绪不稳定;与低自我价值和持续的不足感作斗争;重复童年时期学到的不健康行为,例如相互依赖或回避。随着弗洛伊德和鲍尔比(John Bowlby)这两位心理学家多年前的"破圈",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和鲍尔比的依恋理论,被普通人运用到日常生活中,来解释童年经历对成年期心理健康的影响。近些年,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出现大量失败案例,越来越多的青少年和年轻人出现心理问题甚至违法行为,原生家庭这个意象,便成为了"过街老鼠",人人都可以抱怨上一通。其中以豆瓣小组"父母皆祸害"为典型代表,短短5个字,似乎成为年轻人躺平、丧的理由,道尽了他们对亲爸亲妈无言的指控。(据说后来小组被解散了,转移到了Reddit))然而,看似正确的道理,经不过时间的检验。事情有了转折。2024 年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了 John J. Hopfield 和 Geoffrey E. Hinton,"以表彰他们在人工神经网络机器学习方面的基础性发现和发明"。这两位的研究将对多年来走红的弗洛伊德和鲍尔比取而代之。因为他们的工作为神经科学家提供了研究大脑学习机制的新工具和视角。Hopfield 和 Hinton 在人工神经网络领域的发现,推动了对神经可塑性的理解,帮助此前的脑神经科学家更好地认识大脑是如何通过动态变化来适应环境并实现学习的。这种跨学科的合作,实际上是帮助我们站在人工神经网络与神经科学的交叉点上,加深了我们对机器学习和神经科学两者之间联系的认识。也就是说,早些年前,科学家已经在进行神经可塑性研究了。他们的发现,为应对和治愈原生家庭带来的精神伤害提供了科学依据和新的治疗路径。神经可塑性是指大脑在经历外部环境和内在心理活动时,能够根据新的经验、行为和思维模式,改变其结构和功能。这意味着,人的行为、习惯和心理模式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个体可以通过学习、训练,以及新的生活经历改变大脑的神经回路,从而改变行为。这意味着,即使原生家庭在一个人的早期成长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个体仍然可以在后天的成长过程中,通过积极的改变和努力,重新塑造自我,打破早期经历对心理的束缚。说人话,就是不论早期的家庭环境如何影响了一个人,个体仍然拥有通过自我成长和改变来重新定义自己生活的能力。你再也不能总拿原生家庭为自己的躺平和发疯说事儿了。传统的弗洛伊德学派现在可以退后了,心理治疗师们可能有了新的方法,但最重要的是,认为自己受原生家庭"毒害"的人们,可以主动去改变自己了。
我们似乎总会在某一年,爆发性地长大,爆发性地觉悟,爆发性地知道某个真相,让原本没有什么意义的时间的刻度成了一道分界线。
从小,我父亲就让我"笨鸟先飞",言下之意,是我比较笨;我母亲不时地(无意间)会说我的外貌方面的问题;与我的表兄妹们相比,我显得非常平庸。父母时不时会在家里争吵,让我内心脆弱、敏感,在外面很是自卑,即使自己被人夸很优秀,自己也常常生出"假冒者综合征"的心态。我大概是在我的孩子五六岁时,也就是我三十多岁时,某一天在与一群家长闲聊时,像得到天启一般,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比绝大多数人笨,也长得并不丑,即使不算最聪明最漂亮,也算中上水平(哈哈!)。只是因为父母认知的局限,和80-90年代小镇氛围过于平淡,让我越长大反而越失去自信。这种思想禁锢的突破,让我用了十年时间,把自己活得越来越轻松。如今,我剥掉了身上所有的"标签",勇敢迈出了走出来的一步,无论半年、一年还是两年,只要出来看了世界,就会有成长,终身成长。为什么非要离开旧环境?因为人是情境的动物,改变环境是最为直接的手段。同时,对我的孩子,我也希望让他经历更多的体验,而不是只为追求更高的分数和名气更大的大学,这两者是"结果"而不是"手段",更准确地说,它们只是"副产品"。我们来世界走一遭,就要看不同的风景。安妮·艾尔诺在《悠悠岁月》中说,"在个人的生活进程里,历史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只是根据日子的不同而感到幸福或者不幸福。"有人说,我很勇敢,儿子很成熟。其实在我看来,儿子并不比同龄人成熟,他只是清醒明白一点,不像我们年轻时那样,他不太容易失去理智。不成熟状态就是对于不由别人引导而运用自己的知性无能为力。康德说,“要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知性!这就是启蒙的箴言。”知性就是理性。可是有人一"理性"起来,就将自己捆绑起来、裹足不前、畏首畏尾。这不是理性。康德研究专家邓晓芒老师认为,在康德那里,理性不仅仅包括知性,还包括超越的“勇气”。这种勇气最终归结到人类本源的自由精神,表现在认知上和行动上,就是每个人都愿意相信由自己亲证的道理,都愿意做自己自愿的事情。一切由他人或者环境、历史、传统给他预设的樊笼都是不能长期忍受的,都要加以突破。如果你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名受害者,这种心态会不断地自我强化;如果你愿意向积极的方面去扭转,那么你的未来会很不一样。这种扭转,很可能开启你的第二段人生。硅谷知名天使投资人纳瓦尔·拉维坎特(Naval Ravikant)也说过,人有两次生命,当他意识到自己只有一次生命时,第二次生命就开始了。(Every man has two lives, and the second starts when he realizes he has just one.)今天上课时,我和同学小组讨论时,谈到如何使自己变快乐这个话题,我也想到了纳瓦尔的讲述。他说,生活其实就是一场单人游戏,都是你的臆想,你的信念会很大程度上塑造你的现实(What you believe will very much shape your reality)。如果你走在街上,对每个人都指指点点(judge everyone),你评判得越多,就越会把自己和别人分开,你在当时会自我感觉良好,然后你会感到孤独,到处都是消极情绪。这个世界只是反映了你自己的感受。现实是中性的(neutral),现实是没有立场的(Reality has no judgements),对于真理来说,没有对错、好坏的概念。你一出生,就接受这个世界上各种外部刺激,而你如何选择去诠释这一切,取决于你自己。你有这个选择,所以,幸福是一种选择(happiness is a choice)。别人无法告诉你怎么找到幸福,因为是你自己使你不开心,最多给你一些大致的指导(general guidelines)。但你要相信,幸福是绝对可能的。关于Truth,我跟这位印度同学讲了中国的"盲人摸象"的故事。每个盲人都认为自己知道了这个truth,其实没有一个人知道。而我们就是这些盲人,我们终其一生,也只了解了truth的一部分,因此,没有必要区别这个truth是好是坏,也就没有必要快乐或悲伤了。当我年龄越大,越能理解父母,也越知道我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父母。如果说,我也有原生家庭创伤的话,我的父母也是环境的受害者,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也是环境的产物。我理解他们的不完美,不等于我认可那个环境和那些局限,因此我的使命是要突破它们。但如果只把全部责任归咎于父母,是不公平的。原生家庭不是你的宿命,个体有能力在超越中成长。美国知名电视主持人奥普拉·温弗瑞 (Oprah Winfrey),出生于贫困的单亲家庭,童年遭受了严重虐待和歧视。她通过教育改变了命运,获得全额奖学金上了大学;工作之后,经过多年深耕,成为美国最具影响力的脱口秀主持人和媒体大亨。J.K. 罗琳 (J.K. Rowling)童年时,与父母关系紧张,母亲长期患病,家庭环境不稳定。她经历过离婚、贫困和抑郁,仍坚持写作,成为世界最富有的作家和慈善家。神经可塑性研究表明,大脑具有终生改变和适应的能力。大脑可以通过新的经验和学习形成新的神经连接。即使在成年甚至中年后,大脑仍然可以重组和重塑,这意味着,早期的负面经历造成的影响完全可以被后续的积极经历所改变。所以,"原生家庭创伤不可逆"的决定论观点根本不成立。
哈佛大学法律博士,执业律师詹青云有句话,我很认同:人生要走到下一个阶段,被新的挑战和憧憬占有,才能真的把过去很在乎的东西放下。
我很快就五字头了,可我并没有越活越缩小、越活越沉默。
我当然是走在变老的道路上。正如我父母曾说的那样。现在的我,不再苗条匀称,不再皮肤白晳,不再头脑迅疾,不再有充沛的体能,不再有清高的心气儿,甚至不再有无忧的睡眠。但幸运的是,现在的我,有更多韧性与独立,内心更清朗明确,也更能扛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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