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顶流播客在影响美国大选 | 媒介现象研究

体娱   2024-10-16 09:27   美国  
今日一图:下课后走出教室,迎面撞上这午后的阳光学生时代读张中行老先生的《负暄琐话》,于是那种怀旧的文风刻进我的骨子里,愚钝如我,很多年后才慢慢流淌出来,正如这高远的天空与低垂的云朵,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想象一下,美国前总统川普坐在一个三文鱼色头发、穿着休闲西装、挺着肚腩的脱口秀演员对面——他叫西奥·冯,曾是个瘾君子,现在却主持着美国最火的播客之一,火到可以请到川普和他面对面坐下来,后面还一本正经地插着两面美国国旗。
Donald Trump | This Past Weekend w/ Theo Von #526/Youtube截图
他们谈些什么?不是政治辩论,不是关于边境墙的言辞。川普怀着好奇倾听着曾是瘾君子的冯谈论吸食可卡因的情况。
川普像哥们儿一样听着曾是瘾君子的冯谈论吸食可卡因的情况/Youtube
川普问他:“你现在不吸了?”“那你重拾的瘾是酒精吗?
冯解释说,喝酒会激起吸食可卡因的欲望。
川普问:“那种感觉好吗?”
冯说,那是一种痛苦的感觉。
在这次采访中,川普没有继续他那些“让美国再次伟大”的话题,也没有攻击对手拜登和哈里斯。这不是传统的新闻采访,甚至不是大家印象中的总统言论。
“我从未抽过烟,也从未喝过一杯酒,”川普在采访中告诉冯。“我可能是那种会像你一样有问题的人。”川普还用他哥哥弗雷德与酗酒斗争的例子,来解释他从不碰酒的原因。
冯不停地追问川普,他称川普为“老兄”。
这种对话,在传统新闻中几乎不可能发生——在那里,候选人总是准备好了一套套标准答案和话术来应付记者的提问。但在播客里,他们放松(不管真)下来,展示出另一面。
《纽约时报》的记者说:过去9年,我们主要通过电视新闻采访、集会演讲以及辩论来了解他,但这些方式都无法让他突然坦诚相待。
川普的对手、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怎么样?
以哈里斯接受CBS创建于1968年大名鼎鼎的《60 分钟》采访为例。在这场正式且“媒”气十足的采访中,她扮演了即将上任的总司令的角色,发表了关于投资小企业和中产阶级的陈词滥调(“小企业是美国经济的支柱”),并对美国与以色列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的谈判实力提出了一些含糊见解(“我们所做的工作导致以色列在该地区发起了一系列运动,这些运动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许多事情的推动或结果,包括我们对该地区需要发生的事情的倡导”)。


Kamala Harris: The 2024 60 Minutes Interview/Youtube截图
但在前一天,哈里斯参加了“Call Her Daddy”节目,这是一档关于性与关系的播客,是 Spotify 上女性中最受欢迎的播客,听众年龄普遍在 35 岁以下。
在节目中,哈里斯深入探讨了政策,也力求成为一个和蔼可亲、开朗的人。在讨论如何缓解住房危机和保障妇女生育权利时,她对主持人的许多俏皮话轻笑一声,靠在椅子上,并说女性不应该追求“谦逊”。
Vice President Kamala Harris joins Call Her Daddy for an Interview./Youtube截图
事后,有人在 X 上写道,“我在 45 分钟内了解到的关于她的信息,比她在主流媒体上接受的任何采访都要多。”
播客让政客在轻松氛围中与选民建立情感连接,而不仅仅是发布政策声明。不过,播客也已经充当了主流媒体的角色,欢迎政客在这里发布他的计划。
今年7月,川普在他的播客首秀中,从企业减税一路聊到技术移民。他还当场承诺,等他上台,会给所有留学生一毕业就发绿卡,以此吸引人才留在美国。
这成为川普与播客相互成就的最经典片段。社交平台X上,这期播客的阅读量达到2400万,被上万次转发。《纽约时报》、美联社等主流媒体也都进行了报道。
In conversation with President Trump/Youtube截图

当一位赫赫有名的公众人物坐在播客主持人对面,开始一场据称是"无形的、充满粗俗笑话和无意义离题的"意识流聊天时,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就发生了:听起来像赛前朋友的随口闲聊,听众则是沉默的知己。那种感觉,就像社交媒体宣称的要与用户建立稳固联系,并提供取之不尽的娱乐一样,播客倡导的一个你永远不会孤单的世界,在那里,每一次沉默都可以被熟悉而友好的声音所填补。
与对话播客的快速而自由的精神相比,传统的采访形式猛然间就让人感觉特别死板,尤其是与大选、与政治相关的采访,那是精英们围观的舞台,而现在,似乎任何人都可以称川普为Buddy了。
播客,有人说就是广播电台的变体,但其实又很不一样。传统广播电台里,到处都是所谓的专业播音员、评论员或DJ,字正腔圆,主题明确,基本上不出错;但播客的主持人,绝大多数是一些半途出家的非专业人士,脱口秀演员、文字记者、兴趣广泛的不安分者、半吊子教授、退役运动员、清闲的演员……
只要你想,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可以开一档播客,就一个事说上几句,不管是自言自语,还是两口子的桌边谈话,或请一两好友八卦,或者更有排场和人脉资源的,请来名人对谈一场,互相蹭蹭流量。做的时间久了,个人能力强了,有的也可以做到顶流。这其中以美国的Joe Rogen,Tim Ferriss,Lex Fridman、Andrew Huberman为代表,他们的影响力早已超越了"网红"一词所能涵盖的范围。
我订阅的部分美国主流个人播客
风水轮流转,当主流媒体衰落,个性化媒体崛起了;当精英时代过去,普通人时代到来了。
为什么像川普和哈里斯这样的大人物愿意放弃严肃的新闻采访,选择这些看似随意的播客呢?原因很简单:播客不再只是边缘的小众媒体,它已经成为人们获取信息、娱乐,甚至是形成政治态度的重要平台。
川普在Lex Fridman播客上,此次访谈乏善可马斯克、贝佐斯、扎克伯格、Altman都亮相过该播客。
同时,播客还具有传统媒体没有的一个优势:发散而随意。传统新闻采访总是讲究“公平”“客观”,记者们会刁钻地提问,候选人要小心应对每一句话。而在播客里,他们可以用自己的节奏讲故事,甚至聊一些和政治无关的个人经历。这种非正式的氛围让候选人们更愿意去“分享自己”,而不是防守式地回答问题。

有意思的是,拜登在他的任期内,从未接受过《纽约时报》的采访,而是选择了上了5次播客。事实上,拜登任内一共只接受过3次平面媒体记者专访,其中一次是《纽约客》非常驻资深研究员欧逸文,还是因为和拜登熟识,在总统选举时就写了一本拜登传记。

传统媒体的荣光已经消失了。
传统媒体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拥有传播主导权。即使是像《纽约时报》这样的老牌媒体,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人们不再依赖它获取新闻,反而更倾向于通过播客、社交媒体等平台来接触信息。
民间播客的火热的另一面,或许是传统媒体正在快速失去大众信任。
昨天,UNC新闻学院教授、我的导师Suman Lee转给我们一篇盖洛普的最新文章:《Americans' Trust in Media Remains at Trend Low》(美国人对媒体的信任度仍然处于低位),美国人对政治和公民机构的信任度最高的是地方和州政府,最低的是媒体和国会。
美国人对大众媒体的信任度继续创下历史新低,只有31% 的受访者对媒体“全面、准确、公正”地报道新闻表示“非常”或“相当”信任。而这种低点恰恰首次发生在 2016 年(原因见后),并一直持续到2023年。
连续第三年,美国成年人对媒体完全不信任(36%)。
Gallup调查
相比之下,大多数美国成年人至少相当信任当地政府能够处理当地问题(67%),信任州政府能够解决州问题(55%),信任整个美国人民在民主制度下对国家面临的问题做出判断(54%)。
昨天的课堂上,Michlle LaRoche教授感到沮丧,她说,为什么人们如今越来越不信任媒体,因为媒体并没有讲述他们真正经历的故事,他们只是把眼睛盯着总统候选人,盯着企业的明星CEO。"我们应该讲述更多贴近人们生活的故事。现在很多新闻媒体为同行而写作,却忽视了普通读者的需求。"
当精英们讲述经济时,他们往往与普通人的生活脱节。
而播客,至少从"形式"上,拉近了普通人与精英的距离。
拜登和川普都明白,今天的选民更喜欢听到一种“没有修饰的真实”,播客刚好提供了这样的机会。它的魅力在于,它能把政客们带出严肃的新闻框架,拉入一种更随意、更贴近人心的对话中。无论是川普讨论自己不喝酒的原因,还是哈里斯谈论女性的生育权,这种对话让我们得以一窥(或者自认为窥到)政治人物的内心,而不是他们在镜头前的“演出”。
民间播客大受欢迎,惹得主流媒体也开始投入更多资源制作播客,美国的播客圈不再只是独立创作者的天地,竞争激烈起来。人们也看到了用声音影响大选、影响政治走向的可能性。其中,《纽约客》有多达7档播客节目。
《纽约时报》的Podcast The Daily。每期节目邀请一名《纽约时报》记者讲述自己的报道。一期节目时长20到90分钟,阅读相应文字报道只需不到10分钟。可见,播客并不以信息密度见长。
这个变化不仅仅是媒介技术的发展,更是选民和政客之间互动方式的深刻转变。所以,下一次当你在听一个播客节目时,或许它背后正悄然改变着某场选举的结果。
在过去的美国总统选举中,如我们许多人所知,传统媒体和社交媒体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
在电视和报纸主导的时代,像《纽约时报》这样的主流媒体,电视新闻网络如CNN、ABC、NBC等一直是大选报道的核心。选民与总统候选人都依赖这些平台。比如1960年肯尼迪与尼克松的辩论,对选民心理产生了巨大影响,首次显示了电视对大选的决定性作用。
社交媒体的力量在2008年奥巴马竞选时初显锋芒。到2012年,社交媒体在总统选举中成为不可忽视的工具。奥巴马团队通过精准的数字广告投放、病毒式社交媒体内容传播,以及通过Twitter与选民互动,重新定义了竞选策略。
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是社交媒体作用极其显著的一届选举,Facebook、Twitter和YouTube成为竞选的主战场,也开启了传统媒体的受信任度的下滑之路。
川普尤其擅长利用社交媒体,他直接在Twitter上与选民沟通,并迅速放大信息。同时,Facebook广告和数据分析引发了关于社交媒体在操纵选民意见方面的激烈讨论。比如臭名昭著的“剑桥分析”事件。
到了今年大选,播客已经成为主流候选人竞选策略的一部分。选民对传统新闻媒体的不满和对社交媒体过度简化的疲惫,反衬出播客提供深度讨论和多视角分析的优势,满足了选民对复杂话题的深入了解需求。
今天打开我常听的几个播客平台,除了Apple podcast无法统计之外,喜马拉雅、小宇宙、看理想三个平台,最近5年里,收听时长总计超过3741小时,算得上一名资深听众;另外我自己也开了一档原始而粗糙的播客《我和儿子去留学》,算得上一名资浅播主。
感觉我是个播客收听狂人
之所以有大量的时间来听,并非因为我空闲时间多,这恰恰说明了我们确实可以利用好数量庞大的碎片时间!如果把睡觉、工作、吃饭、与人交流视为一个人每天必做的"正事",那么,跑步散步、做家务、通勤、排队等待、独自吃饭,这些就是正事与正事之间的"空隙",这些空隙里,我都戴着耳机,有些无法边走边看的书,我也用听的方式。
《纽约客》曾评价,作为一种深度亲密媒介,播客能缓慢地构建故事,形成感性的氛围。声音的情绪传递效率更高,口癖、大笑、沉默等即时反应使人感到真实,陪伴感和信任关系由此形成。
拜播客所赐。我曾在跑步时,一个人笑到岔气;走路时,突然停下来在小本子上划拉几笔;排队时,竟然希望队伍推进再慢一点;通勤时,明明是专程去某处结果一出门就顺着常规路线一路狂奔……
拜播客所赐。我不怕寂静,对噪音越来越敏感;我不怕黑暗,无灯处是想象的海洋;我不怕琐碎,每分每秒都没白过;我不怕独处,耳中自有千壑。
有播客机构总结说:个人特质(你以为的)、独特内容(其实因为随意)、长期陪伴(水货比干货多),让播客节目拥有了极高的不可替代性,渐渐通过订阅积累私域和流量,培养出更多忠实听众,形成一个个聚落。
为什么现在的人对"对话感"非常感兴趣?听播客,人们会产生一种很强烈的对话感,仿佛对话的人只在对自己讲述。大部分人当下的状态也更适应播客——轻松式的陪伴,不要求专注,不用以严肃、精准和高效的态度进行学习。
在人类越来越不善于倾听的时代,听觉媒体反而变得流行,这难道不奇怪吗?
《八分》和《八分半》的主持人、文化明星梁文道认为,听觉媒体的流行跟人们时间的碎片化和不由自主有关。太多人每天通勤、工作和上学,零碎时间里,看不如听方便。所以,听开始被认为是一种吸收讯息、利用剩余时间、节省时间成本的最好工具之一。
相比而言,文字在人类历史上最多不过一万年,而大部分人能够阅读、通过文字交流的历史更短。所以在学会阅读之前,人类最主流、最长久的方法其实是聆听。我想这也是许多父母让孩子在早期以"听"的方式进行外语学习的原因。
但是,聆听又很容易走神,讲述者必须反复用几种句型去表达同一个意思。这正适合川普那种重复、简单的车轱辘式的表达风格。
比起一些具体信息或知识,语言节目背后更重要的是一种看待事情和世界的态度和角度。这就是政客现在如此喜欢利用播客的重要原因。
相比中国的播客行业仍在野蛮生长,美国的播客行业已经进入成熟和竞争充分的阶段了,这才造就了如今对大选的影响力。
当然,这件事的另一面,是顶流播客已经成功赚钱,不再为生存担忧。
现在已经有一些国内机构,成立了初具规模的播客平台、建起了不同定位的播客矩阵,这样就让播客不再局限于主播个人的力量,先打造好内容的质量和持续性,然后进行营销和运营,帮助有实力的播客进行商业转化,但目前仍未看到非常成功的商业化案例。
播客商业化这方面,还是要以美国为师。The Joe Rogan Experience,Tim Ferriss,Lex Fridman、Acquired等播客,每一期都以赞助商广告开场,从营养补剂到咖啡品牌,从VPN到床垫,从JP Morgan到在线治疗,光是口播广告,有的就占了5-8分钟。
就像当年对标美国的视频界一样,如今也有国内的较头部播客,立下flag,要做"中国的Rogan Experience""中国的Tim Ferriss""中国的Lex Fridman"。
未来在中国,究竟是个人播客还是机构旗下播客能成气候?还是说会像The Joe Rogan Experience与全球最大播客平台 Spotify 进行2.5亿美元的合作一样,走一条相互借力的道路?
这是一个需要时间来回答的课题,暂且悬置待解。

跑步有毒
一个非主流妈妈,一个非主流媒体人,一个非主流跑者,一个全情游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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