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贵草现场听万青唱「采石」。唱到：山河地理，退入大雾后｜明天是复杂的漫游。
瓶瓶在我身旁跳舞到重心不稳，紧抓着我左手臂POGO。我混浊不清地凝视大屏，又沉默地大哭。
我对自己说：
小京，恭喜你走到了不再为任何人而停的年纪。
1
那天凌晨我买了飞往杭州的机票，三天后启程。于是便有了此刻，我在早班机上写下这篇文章。
今天，是我的28岁生日。祝我生日快乐。
我从21岁开始靠写字生活，迄今七年。
酗我这个公众号，好像也存在了这么久。她像是我的一面镜子，诚实地记录着我从一个懵懂无畏的大学生，在世俗中出走，又流入世俗之中；诸多变故令我数次自毁，但依靠着与人的彼此触碰与世界的相依为命，又再度形成。
七八年这样莽撞地过去，我从没有力量到有力量，从依靠别人去寻找自由到决定松开他者的手，我从跟随别人的脚步到决定自己走一条新的路。
我甚至也不靠写字生活了，但我依旧靠写字活着。
前几天去了荔波，见到了大学同学。
聊及，那时候我们在麦当劳打工，存钱就疯狂去旅行。我对什么都挺害怕的，只敢去长沙，桂林这样的城市。而她比我勇敢得多。
毕业后我们再没见过，这次碰面她带了女儿来，小女孩在我走的时候亲了我的脸颊一口。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的生命原来已行进至此。
如何证明是否过得还算酣畅呢？
那日回程我问自己：此刻去死可以吗。我的回答是：可以。
2
我是一个常被生活击穿的人，因此我的身心满是空洞。
往前三年我一直在学习「忍受生活」。我尝试着摆脱边缘人类的自我认同，我去建立一个可靠的社会身份。我试图在庞大的无聊的社会结构里去创造一个小的乌托邦，我试图在无边无际的空白里放置一些小小的星星。
我喜欢躺在山顶看星星闪烁。我知道我曾短暂地成功过。
山曾有一段时日是我心中故乡的样子。
山前月台，末日银矿，光明顶，我们称自己为「星际游牧民」。我打烊后顶着灰蓝色的天去找他们，我们聚在光明顶的露台，海风会将灵魂灌个透彻。
但那是转瞬即逝的故乡。
朋友们，人生正是这样的。
我们是所有转瞬即逝的时日，所堆积而来的形状。生命是处在一个广泛空旷的，并不有回声的地方。我们除了裹着时间往前流淌，别无他法。
而旅途是这其中唯独能与时间抗衡的间歇。
旅途对我满是空缺的身心而言，是一场漫长的修补与疗愈。
我在我的身体里，缓慢地填补友情，填补心动，填补自然，填补浪漫，填补大哭大闹，填补必须的疼痛。
再之后，填补一些未完成的约定。我人生的要义就是重归故里，就是复制生命中曾发生的美丽瞬间。
旅途就是做到它的唯一方式。
3
因此在28岁到来之前，我决定离开。
我来到贵阳，为了和指向旧日的朋友待在一起。我们住在一起，大吃大喝，说很多话。我们在街上游荡，去club跳舞，在镇子里喝酒，去听音乐节，去嬉皮聚集的部落生活。
我们走向深山而后又走回，我们找寻村庄而后返回城市。我们跳入宇宙，然后，然后又回归生活。
有日躺在较为陌生的朋友家客厅，我几乎什么也没做。但却感觉到空间中有绸缎般的时间在流淌，我觉得我能看得见。
次日，我们带着茶和酒去野餐，在大片的森林里看天，我们听电子与摇滚，然后天倏忽黑下来，我们赶着夜色回家。
我很像一个急切的孩子，因为缺失很多，所以想要更多。
我急切的去做所有我曾经爱做的事，去确认原本疗愈我的一切仍能在新的年纪疗愈我。
那么能吗？
能的。
因此，在那个世界里，世界没有变化。
我便有勇气接着往下走了。我便不那么害怕。
想要学习，想要去做更艰难的事。
想要远行，想要去更难抵达的地方。
我想要捏陶，飞行，染布，烧玻璃，摆摊卖咖啡，躺在清迈，躺在大理。
我想要继续卖些淘来的东西，我想去南美卖艺。
我想拍短片。
但在这一切之前，我要好好地休息。
我要躺在朋友身边，伸手就能揽住她们的身体，能把脑袋放在她们肩头，平静地听她们的呼吸。
我要鲜活的人类将我包裹，和我相爱。
我的爱逐渐不再能够有所细分，我选择不再占有这世界上任何东西。
4
我正在学习，不去索取爱。
人类的爱，自然的爱，命运的爱。
我选择在经过爱的时候轻轻地握住她，在离开的时候悄悄地松开手。我选择心动，坦然地表达与面对，却不轻易地拥有。
不必拥有，不必拥有。
我已意识到，世界上所有珍贵之物，无法拥有。
如有机会，便碰面吧。
轻盈地相爱，短暂地停下，再各自回到各自的路上。
你陪我小走一程也好，我陪你也好。分开的时候记得拥抱。
28岁，明日仍是最复杂的漫游。
我已准备好独自出发，这和我从前哪次出发都不一样。这是一个全新的生命，装在小京的身体与过往之中。我觉得这真是一个好年纪。
飞机将要落地，就不再多说。
祝我们能够持续地感受到快乐，持续地触摸到自由。
祝我们去往美丽新世界。
谢谢你们持续多年订阅我的文章，看我缓慢生长。
旅途愉快，陌生人们。我们总有一天，会在他处相遇。
-END-
温陆辛 写于2023.10.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