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幸福的时候是在雪里奔跑着 去看圣诞烟花秀的时候

文摘   2025-01-02 15:52   福建  



那天我在北海道一座叫做函馆的小城市。
我在酒店工作,室外在下雪。
我快迟到了。


距离圣诞烟花秀不到一个小时的时候,我决定放下工作出门。朋友此时已在红砖仓库(我们等待烟花秀的地点)吃着他的炸物汉堡,我步行2km去找他。

雪是薄薄的,落在头发上像被凉凉的嘴唇亲吻了一下。路面的积雪踩起来有吱吱呀呀的声音,我很爱听,但一不留神就会踩到冰面上,然后打滑。因此,我走得十分小心。

我记得我在听郑宜农的一首歌《深深地》,好好听啊。台湾音乐总是和日本很配,那些人烟稀少的街道,暖黄色的路灯,和斜斜打在你脸上的雪花,似乎就需要这样的背景乐,来让现实世界不那么具象地呈现。

我喜欢街道没有一个人认识我。

我喜欢自己在世界上,像一束不聚焦的目光似的。

我大部分时间低着头,学习赶路的路人一样匆忙。但我终归不算赶路人,偶尔我会抬头看看前方,就像是在看路,却偷偷地打量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还是那么陌生,真好啊。

我其实不过圣诞节,大部分指向相聚的节日我都不太在乎。我是一个没有节日仪式感的人,一个不知道要在什么时间去见谁的人,我好像知道我们应当在一些时日里相聚,却总是不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许多时候,我甚至害怕那些「必须的相聚」。

然而大家看起来那么幸福,每一棵圣诞树都生机勃勃,每一个人似乎都和我奔往同一个目的地。

大家都去那里吗?我这么想。

然后不知怎的,也开始感觉幸福。

这是我第一次来日本,第一次来北海道,我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兑现了对彼此的承诺。我是怕承诺的人,怕的是亲密时日无多,承诺难以兑现。然而兑现可贵,因此约定可贵。
在日本发生许多第一次,许多第一次也并没有让旅行看起来波澜壮阔。
我们仍旧是琐碎地生活,每天喝咖啡,吃饭,草率地去一些似乎游客必须去的地方,很多时间斗嘴,很多时间彼此搀扶着在雪地里走,就像十几年来那样。

我甚至仍旧在工作,函馆大雪的下午,我应当在海边冷冷地散步,吃抹茶冰淇淋的下午,我在酒店房间焦头烂额地剪视频。然而旅途是什么呢?

旅途就是,当你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城市,都无法摆脱你那根深蒂固的生活的时候,那一条突然出现的裂缝。
你会跌进那裂缝里去,阳光和雪会飘进去。

我的裂缝从我奔跑的那瞬间开始。
最初的时候,只是想赶着绿灯结束前跑到马路对面。

我一边跑一边祈祷:可别摔倒呀!

却感受到每一粒雪花在亲吻我,凉凉的,我倒吸一口气。


呼吸声变得大,鞋子踩在雪上的声音变得大,风声好像也变得大,这些都夹杂在音乐声里被我听见。

我眯着眼睛躲雪,一直往街道的尽头跑。

我在心里默念,我要左转,再右转,过一条马路,跑到圣诞树下去。

我突然开始高兴了,我感觉到浓烈的幸福快要将我击穿。

我正在跑向节日,跑向庆典,跑向朋友,跑向烟火啊。

也许有那么多人和我一同奔跑,我们绝不会相识,最多擦肩而过,但我们的生命曾有一个夜里,怀揣着幸福跑向同一个目的地。
好浪漫。好浪漫。好浪漫。


街边有那么多小店,我喜欢日本的店子,通常很小一个,被打理得温馨柔软。老板们慢悠悠地做一些饭,食客们慢悠悠地等待,我在这里从不着急,似乎生命有如此漫长的时间可以消磨。

我们急着去哪里呢?

我们的人生不过是一日的餐食,咖啡,以及一场烟火。

很快,我就跑到了人群熙攘的地方。
路边有一些餐车,小摊,人们三两聚集在那里,喝一碗热汤。

我往前走去,穿过热气腾腾的摊位,往人群中间走去。

我从没在函馆见过这么多的人,这座城市似乎是很小的,冷清,寂寥,四点就天黑。
白茫茫的雪盖住每一个房子,每一条街道,热乎乎然而小小的餐厅总是藏得很深,我必须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被雪覆盖的,根本没有脚印的道路,好像才能推开那扇门。

门上,会挂着铃铛。叮铃铃,老板会发现我,抬起头来,然后对我说欢迎。

叮铃铃。


我终于摘下耳机,此时发现周围已经充斥着混乱的,但是欢乐的圣诞音乐。我在人群里绕来绕去,尽头是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人们围绕着它站着,层层叠叠,好像一整个世界的核心从那里蔓延开来。

我一直靠近,一直靠近,直到触摸到它的边界。

我心想:我们都面朝着幸福站立,真好。

朋友找到我,我们站在一起,等待烟花绽放的时刻来临。

那是此行最为奇妙的时间之一。


我想了关于我们友情的很多一些,我想,我们并不是同一个省份的小孩,甚至不是同班,却还是在中学时代就认识。在认识他之前更小的时候,我还因为他有名(长得帅)而去他的班级门口看过他,那时候心想,倒是要看看这人长成啥样。

转眼,十几年过去,我们毕业,工作,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里少而坚定地参与彼此。
一年前我们约定要一起来日本旅行,一年后我们来了,于是我们站在一起等待圣诞烟花。
约定成真是比约定本身还要美丽的事情,在瞬息万变的这个世界里,不变是比变化更为难以做到的。


我们总是试图拥抱变化,拥抱时代,试图走到更前方,去争夺更多的东西。
去看新的世界,去认识新的人,去探索新的世界,新的关系模式,新的一切。

那么多那么多名词被我们挂在嘴边,任何的关系都被拆分为数个阶段,我们将每一个人精准地放入一个位置,以为这样就是秩序,就是安全感。

停留是笨拙的事,不变是一种迟钝和死板。

然而不变那么美丽,那么美丽。



烟花在圣诞树的背面绽放,我们并未站在最好的观看角度,但那又如何呢。我举着手机拍摄我们抬头等待每一朵烟花的脸,拍摄我们明明暗暗的瞬间,我感觉到时间像是一种具体的事物在我们之间存在。

十几年前,我们在放学后推着自行车走回家,在岔路口挥挥手分别,那时候我们对一切都很迷茫,我们总是幻想未来,却像一个从未见过未来的笨蛋,连幻想都那么笨拙和简单。

未来远比我们想象的庞大而迷人。

所有的茫然也并不会因为成年而消退,困境不会解决,但美丽会像烟花一样在命运里不停地炸开。
原来未来是茫然而坚决。


原来时间并不会让我们变成更加聪明的大人,他仍有他的问题待解决,我有我的问题在搁置。

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对人生这件事手忙脚乱,没有信心,但是,但是,我们也会奔跑着,往一个幸福的目的地而去。

目的地也许有巨大的圣诞树,也许有覆盖整片天空的烟花。

也许有热汤,也许什么也没有。

但是,在那里,我们至少会站在一起。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我们会跨越时间而继续像这样存在着,这就是我虽然害怕,但还是往前走的理由。


我说我们许个愿吧。

他问我许什么,我说希望我们再做十年好朋友。

他说才十年啊!!!

先十年吧,就有机会再继续许很多的愿望。

人生一点点地过吧,这样想。


-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在札幌飞往上海的航班上,我决定回岛,年末,我还是决定提供一次相聚。

发出这篇文章是在12日,我们又再度在山中跨了一个年,这是我们的第四年。

我觉得命运给予了我太多,我把自己柔软地撞向这一切,感受是:活着真好啊。
生命之树还会更加茂盛吗?
我们还会在时间的山坡上再次睡着或者醒来吗?
我看见苹果从草与天交接的地方滚落,我们弯着腰拾取。

人生是一个被从山坡上滚落的苹果撞到脚趾的过程。人生是甜蜜的撞击,细密的疼痛,和弯腰俯身向大地。
新年快乐,祝我们,一切。

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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